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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蔣家到監獄的路程大概有一個小時,西辭坐在車裡,望著窗外由摩天大樓變成道路兩邊的大樹,原本就忐忑不安的心情,更為激動。
反觀元皎,或許是因為來過多次,表情冷漠,坐在后座閉目養神。
“媽,最近,哥有和你聯繫嗎?”
之前顧南歌雖然說,自己會找機會和元皎見上一面,但今天這麼好的機會,他其實也是想一家團聚的。
即使團聚的地點在監獄,那也沒關係。
元皎睜眼,眼底沒多少情緒,“你說南歌?”
“嗯。”
元皎淡淡道:“你哥大了,有自己的想法。”
這話意思大概就是,沒聯繫過。
元皎看了他一眼,“怎麼?你們見過了?”
西辭沒好意思把怎麼和顧南歌見面的情形說出來,只含糊其辭說見過一面。
好在元皎似乎並不怎麼在意,沒有多問。
南城監獄到了。
在司機再三確認過目的地後,看了監獄大門好幾眼。
元皎對探監的流程似乎輕車熟路,甚至於還與一個警察聊了兩句。
西辭上輩子沒去過監獄,但從電視裡見過,犯人與家屬隔著一層隔音玻璃,用電話溝通。
可這個南城監獄似乎不太一樣。
一個狹窄的空間,一張桌子,一邊一張凳子,一邊兩張凳子。
西辭打量著四周,監控攝像頭的紅燈亮著,空間雖然密閉,但是卻沒有別的異味,很乾淨。
元皎淡定自若坐在桌前,看向西辭,“這兒可能與你想像中的不一樣,過來吧。”
西辭聽話坐在元皎身邊,不一會兒,門開了。
西辭精神高度緊張,屏息以待望著門口方向,目不轉睛,渾身肌肉緊繃,眼眶都睜得發酸。
進來一個警察,拿著一個文件夾,進來讓元皎簽字。
“元小姐,這是您兒子吧。”
元皎一邊簽字一邊笑,“嗯,我兒子,西辭。”
“和您長得真像。”
這話不是奚落,是真心實意的誇讚。
元皎笑著將文件遞還給那個警察。
房間裡又只剩下她和西辭兩個人。
沒有見到人,西辭心底鬆了口氣。
這是種很奇怪的想法,因為愧疚,而不敢面對,卻也因為愧疚,恰恰急不可耐的想去面對。
三兩的腳步聲隱約從外傳來,西辭望向門口,他似乎能感受到那腳步的沉重與堅定。
他從小就被教導,行得正站得直坐得端,男人就該昂首挺胸,踏實而正直。
門開的那一瞬間,緊盯著門口的西辭猛地將目光收回,垂頭安靜坐在那,尋求安全感似得朝元皎的方向偏移。
腳步聲漸漸靠近,頭頂熾光燈下,濃重的陰影當頭攏下,西辭抬頭,莫名的,那明亮的燈光也變得無比炙熱。
幾個警察離開房間,將門帶上。
那個人逆著光站著,背朝著光芒,面藏著黑暗,黑暗與光明交界的地方,半明半昧。
在他過去的記憶里,爸爸這個角色屬於寬厚溫暖與安心,他曾經聽面前這個人講過許多大道理,他銘記於心。
卻用最後一雙沾滿鮮血的雙手告訴他,那些大道理,不過是弱者該遵守的法則。
只要強者夠強,就能為所欲為。
是非與善惡還未完全形成,西辭就看到了一雙沾滿血腥的手朝他伸了過來,蠱惑著他。
那人高大身軀立在燈下,雖然穿著特製的人犯衣物,卻看不出一絲的落魄。
他望著西辭。
西辭抬頭望著他。
西辭明亮而清潤的眼眸里,勾勒出一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顧南歌的五官神韻和他很像,而他卻少了顧南歌的少年意氣風發。
內斂的鋒芒磨去了臉上的稜角,時間消磨了雄心,像個毫無威脅甚至是和氣的帥氣大叔。
顧又臣坐在西辭對面,目光卻淡淡從西辭身上挪開,望向元皎。
“你還是老樣子。”
不再是年輕時候的音線,這個年紀,總帶著與之相符的沉穩。
在顧又臣說話的瞬間,西辭低下頭去,眼眶發紅。
他大概猜到顧又臣會生氣,會不理他,他做好了一切準備,可真的當顧又臣忽視他時,卻又莫名覺得難過。
他捏著凳子外緣,骨節發白。
元皎淡淡道:“你也還是老樣子,七年前什麼樣,現在還是什麼樣。”
兩人說話的語氣,淡到像是只見過幾次面的朋友。
“從前你總一個人來。”
西辭聽了這話,全身緊繃,側耳傾聽。
“今天……”
西辭抬頭,望著顧又臣,紅著眼,顫抖的聲音喊了聲,“爸爸。”
顧又臣波瀾不驚的眼睛看著他,就只是看著他。
一眨不眨。
元皎從包里拿出一包煙,一個火機,遞了過去。
“抽吧,我不介意。”
顧又臣沒回答西辭那聲‘爸爸’,兀自拿過煙,點了,深深吸了口,吐出一長串濃郁的煙霧,徐徐往上,半空中,遮掩明亮燈光。
煙抽到一半,西辭眼眶越發的紅,忐忑到手都在顫抖。
顧又臣滅了煙,朝西辭招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