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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終於擠到錦梓身邊,錦梓掃了一眼確認我和小皇帝完整無缺,顧不上同我互相問“你沒事吧”,就皺眉說:“那邊肯定有厲害角色,現在撤退得很有章法,軍心已經穩定下來了。”

  “是狐城吧。”我很不負責任地完全憑直覺說。不過,我這個直覺有極大機率就是事實。

  錦梓又想說什麼,我突然發覺他馬鞍後頭掛著個人,仔細一看,卻是小珠。

  小珠身上傷痕累累,我仔細一看,僵住了:小姑娘右臂空空蕩蕩,右手齊腕斷了。“錦梓……”我指著小珠,說不出話來。

  錦梓回頭看了一眼,神不變:“她還沒死,我點住她傷口穴道止血了。”說著把她提起來,交給一個近衛:“把她送回營治傷。”

  近衛把小姑娘放在馬前,領命去了。

  我心裡沉甸甸像壓了塊石頭。

  說話間,敵人已經分兩路撤退,斷後的戰士們不停對我們she箭,還有下了馬不打算撤回的死士,我很難忍受地發現幾乎都是受了傷或殘疾的。

  不知道這是緣於匈奴彪悍的習慣,還是狐城太冷酷現實。或者兩者兼而有之。

  一心求死的敵人並不好對付,我軍雖然求勝心切,還是很費了些力氣消滅斷後的死士,這時敵人主力已經分兩路撤到比較遠了。

  錦梓望著兩路敵軍沉吟了片刻。我知道他在為難什麼。

  一路前進方向要經過元輅山隘,那是錦梓跟回鶻公主約好伏擊的地方,現在公主幾萬人馬正埋伏在那裡——公主跟錦梓商量的時候,只肯做伏軍,也就是說不肯幫我們一起進攻,只肯埋伏著打落水狗。我們如果勝了她就摻一腿,否則就不管。但是我們的目的只要她不跟匈奴結盟來對付我們就不錯了,所以沒有強求——,如果我們去追擊這一隊,幾乎毫無懸念可以全殲;如果去追另一隊,則有可能我們和公主分別把兩撥敵人全部消滅,大獲全勝,也有可能一撥都滅不了,功敗垂成。

  而且,我們不知道主力到底在哪隊。也不知道沮渠狐城究竟在哪隊。又是一次賭博。

  果然戰爭雖然在一些方面是類似科學一樣嚴謹的東西,另一面又完全是豪賭。

  我望著錦梓,他是主帥,是參賭的人,這種時候,完全應該由他來決定,我只要沉默地等著他的決定就行。

  錦梓作出了決定:去追擊要經過元輅山隘的敵人。也許是因為錦梓終究不大信任公主,也許是他不想再冒險。

  可是,在很冒險地上演於千軍萬馬中取上將首級的大戲後,錦梓採取了傾向於保守的決定,這一點還是讓我覺得心裡舒服一點。剛極易折,我並不希望錦梓是一味冒進的人。

  接下來的事情並沒有太多懸念,我們會合回鶻軍,將那支敵人全殲。

  這個過程,了兩天的時間。

  狐城並不在這裡,幾個他的派系的大將都不在,統領這支軍隊的,是那個曾經在我出使的時候讓我炕大順眼的猥瑣傢伙,沮渠無定生前的班底。看來,主力也不在這一支。

  不管怎麼說,我們還是取得了決定勝利,而且殺死了對方主帥。

  隊伍停下來作寫修整,確定下一步動態。

  我自己更衣梳洗之後,打算去見錦梓,不料還沒到錦梓營帳,卻遇到了小皇帝,小皇帝坐在半截木樁上,低著頭似乎在垂淚。

  我一驚:這是怎麼了?

  第138章 兵者兇器

  突然看到小皇帝自個兒躲著哭,我一面詫異,一面也心疼起來。

  自從小皇帝服毒那件事以來,我竭盡所能,並沒有讓這孩子受過半點委屈,況且之前血肉橫飛的戰場上他都興高采烈的,怎麼突然又哭呢。

  我突然出現,小皇帝也闌及反應,倉促站起來,飛快擦了下臉,“沒什麼。”雖然竭力掩飾,裝作若無其事狀,但是淚痕哨,怎樣也不可能騙過我去。

  不過倔強的小男孩都不喜歡被大人發現自己哭鼻子,所以我並沒有拆穿他。我在他的木樁上坐下來,順便拉住他的手,柔聲說:“不舒服嗎?”

  “沒有。”小皇帝彆扭地轉過臉去,似乎很不自在。

  “那,是發生了什密不好的事情嗎?”我溫柔地別過他的臉,審視著他眼睛。

  小皇帝堅持了幾秒鐘的沉默,突然眼睛一紅,哭了起來。剛才還是忍著無聲落淚,現在到了大人面前,乾脆肆意大哭。

  我一邊細細問他,一邊輕拍他的背安慰。

  小皇帝哭了一陣子,才一邊抽噎一邊斷斷續續說:“小安……死了……嗚……”

  我愣住了,問了好半天才弄明白,原來小安是個十四歲的小男孩,本來這個年齡還不會來軍中服役,但是這孩子是個無父的孩子,父親原先也是西虎軍的一個士兵,好幾年前就戰死了,家無恆產,母親之前就隨軍,不懂得什麼謀生之道。丈夫死了之後,她只好帶著兒子仍然隨著軍隊走,幫士兵們洗衣漿補,賺點錢謀生,去年十三歲的兒子也長得有點大人樣了,亡夫的戰友們幫忙給他虛報了年齡,混到軍中吃一份餉,他母親也年紀大了,就可以回家歇著了。

  我們到了這裡之後,我出使之後就失散了,錦梓則天天事務繁忙,顧不大上料理小皇帝,他就自己四處滿營亂跑,結果偶然遇到了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小安,兩個小男孩不打不相識,居然慢慢成了朋友,對於小皇帝來說,一個從小貧苦,天天為著穿衣吃飯拼命,但是有隨軍去過很多地方的朋友是異常新奇的,其實,光是不在皇帝的位置上和一個近乎同齡人論交,已經足夠有趣了。

  但是很不幸,這孩子也是此次戰役陣亡者之一。

  我黯然。小皇帝本來大概覺得戰爭是個有趣的遊戲,可以很有成就感,可以創造英雄,只要死去的人失敗的人不是自己。

  男人喜歡戰爭,古今皆同。男孩們從小時候就迷戀輸和贏的遊戲。

  不過,小皇帝在跟我比賽誰she死的敵人多的時候,必然沒有想到這些對他來說只是數字的人,其實也是母親的兒子,姑娘的情人,孩子的父親,別人的兄弟戰友,此刻也有人在為他們痛哭流淚。

  現在他終於嘗到了戰爭會帶來的痛苦。

  我嘆了口氣,摸摸他的頭,說:“陛下,所以先賢才說‘兵者,兇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一場戰打下來,必定是勞民傷財,生靈塗炭,陛下喜歡小安,所以覺得難受,可是我們和匈奴人這一次都死了好幾萬人,他們一樣有人為他們痛徹心肺,陛下以後執政一定要記住,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打仗。”

  小皇帝若有所思,止了淚,點點頭。

  如果他能明白這一點,這次也算沒白帶他出來了。

  “不過啊,”我又說,“咱們不要主動輕啟戰端,但是如果別人欺上門來,也不要害怕退縮,迴避戰爭,因為否則的話,會發生更多悲慘的事,死的人會更加不計其數。士兵,本來就是為了保護國土和百姓。”

  “嗯。”小皇帝繼續點頭。

  我看他還在仔細想我說的話,笑了笑,又摸摸他腦袋說:“我先去找姚將軍了。”

  我進去錦梓營里,錦梓正坐在那看什麼,底下站著一個匈奴人,看來是使節。

  我頓時明白了:狐城果然是個聰明人。

  那個使節用生硬的漢語在大大咧咧說著:“……我們王子說,打仗死傷很多人,他看到了,不忍心,現在喜歡打仗的左賢王和大王子也死掉了,他就跟大汗說,不要打了,漢人雖然跟我們不一樣,也是生靈,請大汗大發慈悲,不要再讓兩國勇敢的戰士們隨便死掉,大汗同意了……”

  錦梓聽到這裡,已然怒了,把和表擲在地上,冷笑說:“上和表求降就要說清楚休戰的條件,你們被打成這樣,還不跟我們上貢稱臣,還說什麼大汗大發慈悲……”

  匈奴的大汗本就不像漢人的皇帝那樣有集中的皇權,不過是幾個部落推舉的統一首領,並沒有太多統轄各部的權利。狐城說什麼請求大汗,確實是些廢話。

  我清清嗓子,說:“來人啊,請這位使者下去休息,我們商量好了,再來商議。”

  侍衛們把匈奴使者帶了下去,只余我和錦梓。我撿起和表一看,狐城在裡面寫著“為生靈計,戰端少起,休戰言和,十年之內,不動刀兵”云云。

  “十年啊。”我自言自語,“狐城所圖不在小呢,將來怕是皇上的勁敵。”

  錦梓說:“翹楚,這事重大,皇上還小,顧命大臣在朝中的只余你一人,此事需要你來決定。”

  “嗯,”我沉吟,“如果此時趁勝追擊,把狐城除掉,將來皇上可以一勞永逸,但是此刻他們的軍隊固然傷損愈半,我們的折損卻也不少,這寒冬臘月,要在荒漠糙原上追擊敵人,恐非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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