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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有人輕輕敲門,看守護士被吵醒,沒好氣地咕噥著去開門。一看,發現面前站著三個神色陰沉的陌生男人,而兩個保鏢已經被打昏在地,心中大驚,還沒回過神來,口鼻便被罩上一塊布,一陣刺鼻的味道傳來,她失去了知覺。

  浮夢只聽見一道沉悶的聲響,轉頭一看,發現護士被闖進來的三個男人迷暈在地,忙喊道:“你們是誰?”

  話還未完,便被領頭的一個人捂住了嘴:“浮夢,別叫,是我!”

  浮夢定神一看,發現面前的人居然是趙一傑,頓時如墜霧中:“一傑,你怎麼……”

  “別問了,我是來救你出去的,來,勾住我的脖子。”趙一傑將浮夢抱起,夥同其餘兩人悄聲而迅速的離開醫院。

  車子在高速路上飛快行駛著,浮夢看著窗外流曳的夜景,眉頭緊蹙。

  終於,她轉過頭來:“一傑,讓我回去。盛靡音一定知道是你幫了我,依他的性子,是不會放過你的。”

  趙一傑不動聲色地開著車,臉上一片平靜,但握住方向盤的手卻緊了緊:“他一直都沒放過我。”

  “一傑,我很感激你來救我,但還是送我回去吧。”浮夢靠在椅背上,聲音透著疲憊:“我已經想通了,我是逃不了的。我不能連累你,不能讓你受累。”

  “這次,他再也奈何不了我。因為,”趙一傑深吸口氣:“你在我手中。”

  浮夢這才察覺到異樣:“……你想幹什麼?”

  趙一傑沒有說話,臉上流過一絲複雜的情緒,過了很久,方才深深說道:“浮夢,我真的不想傷害你。”

  浮夢看著他,忽然緊了緊身上的衣服。

  她感到冷。

  這是間坐落在郊外的倉庫,裡面雜亂地堆放著一袋袋石灰粉,層層疊疊,是不潔淨的白。頂上是一盞明亮的燈,但在此處,再強的燈光也是昏暗,穿不透這龐大的,壓抑的安靜。

  燈下是一張椅子,浮夢坐在上面,雙手被捆綁著,捆得很輕,但她的心卻是沉的。

  趙一傑綁架了她,來威脅盛靡音。

  小產後的虛弱加上深深的無力讓浮夢的臉色更加慘白,但她只是安靜地端坐著,看著自己的鞋子。白色的平底鞋,沾了灰,也呈現一種石灰粉的顏色。

  趙一傑在浮夢身後焦躁地踱來踱去。

  兩人都看不見對方的臉,卻清楚彼此的表情。

  終於,趙一傑像下定了決心,走到浮夢面前,蹲下,看著她,心中有千言萬語,卻說不出來。

  還是浮夢打破了僵局:“一傑,你這麼做是很危險的。”

  趙一傑握緊浮夢的手,將臉埋在裡面,良久,忽然輕聲啜泣起來:“浮夢,告訴我,這一切究竟是怎麼發生的。我們不是才約好去照婚紗照,才去定好酒店,為什麼……為什麼現在卻變成了這個樣子?”

  浮夢感到手心有一滴淚,滾燙灼人,她茫然地搖頭:“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的。”

  “浮夢,他一直在威脅我,讓我一次次地出賣你。”趙一傑的身體顫抖著,不知是恨意或是……懼意:“我保護不了你,保護不了我的家人,甚至連自己也保護不了!”

  浮夢心中一凜,緩緩問道:“那次,真的是你……告訴他我的下落?”

  趙一傑澀滯地點頭,停了會,他似乎平靜了些,便從口袋中拿出一個黃色的護身符,“浮夢,這是我特意為你求的,”他為她戴上,閃了閃眼睛,欲言又止:“記住,我真的不想傷害你……浮夢,你要記得。”

  浮夢垂下頭,看著懸掛在胸前的護身符,眼色有些悲哀。

  這時,門處傳來一陣急促的剎車聲,尖銳刺耳,在荒涼的郊外被無限放大,像慘痛的嘎叫。

  接著,盛靡音走了進來,目光首先落在浮夢身上,以一種詢問安慰的姿勢。

  浮夢不想與他對視,她覺得發生的一切都是可笑的,原先最依靠最相信的人綁架了自己,而最想逃離的人卻來解救自己。

  全部顛倒了。

  盛靡音沉沉地環顧著趙一傑和他的幾個手下:“快放了她!”

  趙一傑不理會他,反問:“東西帶來了嗎?”

  盛靡音冷冷道:“在車上,你們自己去拿吧。”

  趙一傑使個眼色,兩名手下便出去,回來時每人提著兩個大箱子,打開,裡面裝滿了現金。

  “現在可以放人了吧。”盛靡音說著便走上前來,蹲下身子,想為浮夢解開繩子,卻被趙一傑用搶抵住頭:“你以為這樣就完了嗎?”

  盛靡音停住了動作。

  趙一傑激動地用搶點著他的太陽穴,低吼著:“你這個瘋子,你也會有今天!你以為我真的會放過你,你以為我還會讓你威脅我!”

  突如其來的,盛靡音迅速一揮手,將腦門上的槍格擋到地上,然後他衝上前去,將趙一傑推倒在石灰粉袋上,兩人頓時混戰起來。

  趙一傑的手下正要上前幫忙,卻發現混亂之中,盛靡音不知何時已拿到了那把槍,指著趙一傑向他們發令:“不想你們老闆死的話,就放了她!”

  手下的人面面相覷,猶豫著,終於還是上前幫浮夢解開繩子。

  浮夢站起來,擔心地看著盛靡音。

  盛靡音愣住,這是他第一次看見浮夢以厭惡,痛恨,冷漠之外的神色看著他。但維持了那麼一瞬,她的眼神變化了。

  變為驚恐。

  盛靡音下意識回頭,發現一把石灰粉向自己迎面而來,眼中一陣劇痛,像通紅的烙鐵印在眼球上,痛地他全身發抖。

  盛靡音再也睜不開眼,只聽見浮夢悽厲的叫聲在倉庫中迴響。

  趙一傑趁機搶回槍,對準地上捂住臉頰的盛靡音,眼睛一眯。但—浮夢沖了上去,撲在盛靡音身上。

  “浮夢?”趙一傑不置信地問道:“你……真的要保護他?”

  浮夢看向倒在地上的盛靡音,他的頭髮沾上了石灰粉,蒙上層灰,不再是棕色,但—她伸手撫摸著—還是柔軟的,他的發還是柔軟的。浮夢緊緊咬著下唇,啞聲道:“一傑,求求你放了他吧!”

  趙一傑不住地搖著頭,只覺得有些發暈:“難道你忘了,他是害了你的人啊!”

  浮夢垂下眼,睫毛微微抖動著。

  沒有忘記,她的求饒他的進攻,沒有忘記,那面沾血的鏡片,沒有忘記,那陣隱秘的劇痛。

  可是……

  她別無選擇。

  浮夢抬起頭,目光澄明,重複道:“求求你放了他吧。”

  此刻,遠處隱隱傳來一陣警車聲,趙一傑手下的人慌了,忙催促他走。

  冰冷的槍,顫抖的手,堅定而柔弱的女人,晃眼的燈,散落的石灰粉袋子,搖動的心……

  最終,槍還是放下了。

  趙一傑俯下身,指著浮夢胸前的護身護:“浮夢,記住我對你說的話。”聲音很輕,語氣卻是沉重的。浮夢看著他的眼睛,裡面有種晦暗的情緒,蟄伏著,呼之欲出。但來不及細想,趙一傑便被手下拉走。

  一陣強抑的細碎呻吟讓浮夢回過神來,“你等等,我馬上去叫人!”浮夢正要站起來,卻被盛靡音拉住,“不要走,”他的聲音因痛楚而有些變調:“浮夢,別走!”“我只是去找人來救你,快點,遲了你的眼睛就毀了!”浮夢惶急,但盛靡音始終不放手,他低低說道:“沒時間了,我的眼睛已經完了……再也看不見你,浮夢,我再也沒有能力關住你。現在,也許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我能將你抱住。”

  “放手,你放手!”浮夢哭出聲來:“讓我去叫人,我不想欠你!我不想欠你!”

  盛靡音緊緊箍著浮夢的腰,將頭枕在她肩上,直到懷中的人失去力氣,才輕輕問道:“浮夢,你想聽聽我的故事嗎?”

  他就在她身邊,但那聲音卻像從很遠的地方飄來,在空中絲縷飄散:“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我只是我媽一次歡愉後的意外累贅。她是個千金小姐,嬌縱……有數不清的男友,本來想把我打掉,但外公認為盛家必須要有個繼承人,便命令她生下來。於是,我成了她最恨的人,因為我,她的腰粗了三寸,腹部多了條難看的傷疤,並且一整年都沒能參加舞會……她恨透了我。在我10歲那年,她和我一同去參加親戚家的聚會,結果在路上,遇到綁匪,為了脫難,她便將我推下車,自己逃走了……我被抓到,囚禁了三天,餓,渴,毒打……我還是活過來了。但幾年後,她卻死了。之後我遇到了你,你救了我,不顧一切地救了我……我想要你,想保護你,可我不懂得方法,所以你也和我母親一樣,恨透了我,所有人都恨我……”

  連親生母親都會捨棄我,為什麼你這樣一個陌生人卻會救我呢?

  浮夢想起盛靡音曾說過的話,心內有一處柔軟被刺到,或許,他也是可憐的,所有人都是可憐的。

  後來,警察趕到,叫了救護車,將盛靡音送到醫院。

  還是晚了,他的雙眼已被石灰燒瞎。

  浮夢走進病房。

  盛靡音安靜地半躺在床上,白色的繃帶纏在他的眼睛上。他的眼睛,曾是桀驁,冷漠,充滿戾氣。

  曾經,即意味著不再。

  止痛藥漸漸失效,痛楚再度降臨,盛靡音繃緊下巴,額上滲出細碎的汗珠。

  浮夢伸手去擦拭,還未觸到,便被抓住。

  修長,蒼白,冰冷的手緊緊抓住她,但只一瞬,便落寞地放開。盛靡音訕笑:“真是的,都已經變成這樣了,還痴心妄想抓住你。”笑容在他臉上停留許久,終於掛不住,無聲地滑了下去。“浮夢,”他第一次用如此平靜的聲音與她說話:“你走吧。”

  浮夢看著盛靡音,壁燈就在他頭頂,是蘭花瓣造型,光線是橘紅色,暗而柔,恍恍地灑下,將他的臉埋在黑暗中。“為什麼要我走?”她問。

  “我現在已經是個廢人,你總會離開,與其如此,我寧願自己放你走。”

  “但我從來沒聽過你的話,你忘了?”

  “……你,真的不走?”

  浮夢垂下眼,看著他的手臂,那上面,有她懼怕的刺青—她自己的臉,深深地嵌入他的皮肉,黑色的線條,如魔咒,再也洗刷不掉。就像他們兩人,就這麼糾纏著,是緣是孽,是愛是恨,是恩是債,是欠是還,無人能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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