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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妮已經死了!

  那麼,他身邊的是……

  “終於還是被你發現了。”一個沙啞低沉的女聲在他身後響起。

  田西渾身一緊,倏地轉頭,卻被迎面噴來一種刺鼻的液體,頓時,他發覺全身乏力。

  “你……不是安妮。”田西努力想站起,掙扎許久,卻無濟於事。

  “如你所見,安妮已經死了。”她站在火邊,灼熱的火也無法融化那雙眼中的冷:“所以我說不要再恨她,安妮已經付出了代價。”

  毫無預警地,下雨了。細密的雨,斜斜地落下,火被一點一滴地蠶食,最終,剩下一縷青煙縈繞在空氣中,仿若幽幽的嘆息。

  在黑暗中,田西反而平靜下來,漸漸的,腦海中一些零散的拼圖組合在了一起。

  那天在酒吧中,她恭喜自己成為醫生,終於如願以償。

  可是,他從來沒有向人提過自己有當醫生的願望,除了……

  田西向黑暗中的她說道:“丹綠……你回來了。”

  ……

  方丹綠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幢小磚房前。

  冬日的傍晚,天空是混沌的暗黃色,將世間萬物籠罩得蒼老淒暗。房前的木牌上寫著“天街13號”,古老的物件,不知經歷過多少故事。

  她如只失魂的鬼,慢悠悠地走進這間屋子。

  穿過迷宮似的書櫃,她來到房間盡頭。

  刻有菱形花紋的鏤空木窗前,立著一位高挑女子,身著黑色披風,正低頭撫摸著桌上那朵紅得淒艷的花,動作舒緩輕柔,帶著眷戀的姿勢。

  “這裡是地府嗎?”方丹綠恍惚地問道。她記得自己是在去離島的船上跳海自殺的。

  冰冷刺骨的海水湧入喉嚨,無法呼吸,肺像要炸開來,周身如有無數把鋒利的冰刀在割。

  痛,昏天黑地的痛。

  像是又回到了那一刻,獸在身上肆虐的那一刻。

  那些獸……

  她忽然後悔了。

  不甘心,沒看見那些人的下場,她不甘心!

  可是已經晚了,她身不由己地往下沉,一直沉入黑暗中。

  她曾聽說,自殺者將墜入地府,來世不得復人身。

  那麼,這裡是地府吧。

  但那女子卻答道:“不,這裡是刺青店。”

  “刺青店?”

  女子依舊撫摸著那朵過於妖異的花,用冷而柔的聲音問道:“你想刺青嗎?”

  “刺……青?”

  “是,”女子這時抬起頭,一雙眼睛黑不見底,仿佛有千年的歷史:“刺出你心底的欲望。”

  欲望,她心底的欲望。

  方丹綠緩緩地想,緩緩地想,將一切前塵舊事都記了起來。

  一切的恨。

  是,她的欲望,就是恨,就是復仇。

  她開口:“我要刺一張鬼的面具。”

  方丹綠已經死了,從這刻起,她只會是一隻鬼,復仇的鬼。

  女子什麼也沒問,徑直將她帶到一具屏風後,並沒有用時下的刺青機,而是用針蘸著特質墨水,在皮膚上一針一針刺著。

  奇怪的是,丹綠並沒有覺得痛。她看著那座木雕屏風,上面繡的是剛才女子撫摸的那種花,是叫曼珠沙華吧。

  整面屏風繡滿了曼珠沙華,淒艷的一片,將一切染紅。

  她靜靜地看著,直到刺青完成。

  所有人都以為方丹綠死了。

  但,他們認為那不過是場意外。

  誰也沒有放在心上,包括那幾個傷害她的人,包括她的父親,也許,還包括田西。

  接下來的10年,沒有人知道她是怎麼過的,有時,連她自己也不敢回想。

  活著總是比死困難,尤其是為復仇而活著。

  總之,她整容成安妮的摸樣,並調查清楚了那幾個人的情況。

  然後,遊戲開始了。

  不過,這次的主導者是她。

  第一隻獵物是安妮,工具則是根結實的繩子,安妮的恐懼是無法形容的—死在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手上。

  方丹綠死死地扯住繩子兩端,聽著安妮喉嚨里呼嚕呼嚕的渾濁聲響逐漸減弱,她靜靜地笑了。

  然後是霍雷霆,她的第一個男人。

  理所當然地,他把她當成了安妮。

  霍雷霆的手一邊在她大腿上游移,一邊按照她的指示打電話通知其他兩人去離島。

  掛上電話,正想和安大美人大戰一場,卻忽地感到脖子一熱,霍雷霆下意識地用手去摸,卻觸到一件冰冷的物器,他不置信地低頭,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一把利斧插在他頸子上!

  接著,劇痛與恐懼讓霍雷霆滿床打滾,他尖叫著質問為何要殺他。

  誰知她平靜地回答:“因為我是方丹綠。”

  霍雷霆驚恐地看著她,一直看著她,直到瞳孔放大。

  然後,方丹綠割下霍雷霆的頭,拿到離島上藏好,又在別墅中放好了食物和水—有力氣的獵物才能引發狩獵者的興趣,

  接著,她去見了田西,說服他和自己一同去離島。

  事先,她便在快艇上裝了炸彈,在別墅中,她站在窗前,悄悄一按按鈕,兩艘快艇便灰飛煙滅。

  然後,她提議分頭去找早已不在人世的霍雷霆,乘機回到別墅,將裝有頭顱的箱子放在廚房。

  所有人都陷入恐慌,施迎故受驚過度,跑了出去。

  當天晚上,她在礦泉水中下了安眠藥,等待金懷謹和田西喝下,熟睡之後,便來到樹林中,找到金懷謹,將他殺死,並將屍體掛在正對臥室窗戶的樹上。

  第二天.當發現施迎故屍體時,金懷謹再也忍不住,將一切都說了出來。田西接受不了,離開了別墅。

  然後,她便拿出刀子捅向金懷謹,一刀一刀地捅著,直到他已完全沒了氣息,她依舊不停止手上的動作。

  接著,一把火,燒了所有。

  現在,該輪到最後一個了。

  雨依舊淅淅瀝瀝地下著,淋濕了世間的一切。

  黑暗中,田西聽見方丹綠幽幽說道:“我永遠記得在暗房的那天,你吻了我,那時,我以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因為從此,我不再是孤單的,我有了你,世界上至少還有你看重我,在乎我……誰知,我卻是你們的一個笑話。”她忽然在田西身上刺了一刀:“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為什麼選中我!我不過是想安安靜靜地活著,只想安安靜靜地活下去呀!”

  刀混合著她撕心裂肺的質問拔出,“噗”的一聲,血也跟著湧出,但很快便被密集的雨水稀釋,一起流入泥土。

  田西忍不住悶哼了一聲,劇烈的疼痛和迷藥作用讓他的神智越來越模糊。他感覺一把刀抵在自己胸口,冰冷堅硬。

  他要死了,只要一下動作,他就會死。

  奇怪的是,田西並沒有再感到恐慌。

  這是他應得的,10年前,在體育場外,他嗅到了丹綠胸口散發的血腥味,他也曾狠狠地捅過她一刀。

  田西伸出手,輕輕撫上她的臉:“我一直想對你說,對不起。”他的眼皮越來越重:“丹綠……對不起。”

  聲音漸漸消失在濕濡的空氣中,田西的手一松,落在了地上。

  等再度睜眼時,田西發現自己躺在醫院裡。

  家人發現他們兩日未歸,起了疑心,趕緊報警。警方來到離島,發現了三具屍體,以及岸邊昏迷的他。

  警方詢問田西事情的經過,他卻說什麼也不記得了。

  沒有人懷疑他,在那樣一個修羅場似的地方待了這麼長時間,人人都可能瘋掉。

  可田西是記得的。

  丹綠放過了他,在他昏迷前的一瞬間,他感覺到一滴熱熱的淚滴在自己胸膛,接著,她低低地說了三個字:“沒關係。”

  和10年前一樣,她最終原諒了他。

  和10年前一樣,她走了,緩慢地,蒼涼地,萬念俱灰地,走了。

  他會永遠記得的,這一切,一輩子都不能忘記。

  一輩子。

  刺青店中,她輕輕地撫摸著曼珠沙華,像是撫摸著最寶貴的回憶。

  在千年前,有一個人,有那麼一個人……

  忽然,有人走了進來,一個怯怯的聲音說道:“打擾了。”

  她沒有抬頭,只是輕輕問了句話。

  “你……想刺青嗎?”

  浮夢

  這是放暑假前的最後一天。

  這個城市的夏天最難熬過,空氣受熱膨脹,從四面八方擠壓著人的身體,不留一點空隙,悶得人喘不過氣來。

  空氣是乾燥的,人卻總是濕黏黏的,滿浸著汗水。

  羅浮夢看向窗戶正對著的操場,那塑膠跑道像面鏡子,肆意地反she著陽光,製造出一個白晃晃的世界—一切都過於鮮明,刺眼。旁邊的樹披掛著層層疊疊的葉,顏色太濃,像摻雜了黑。那裡面,蟬永無止息地叫著,聲音悽厲。

  一切像場夢,浮生如夢。

  正在出神,卻聽見辦公室的門被人輕輕推開,羅浮夢下意識想到是未婚夫來接自己了,便轉頭笑道:“你來了。”

  可笑容展露了一半卻僵住,她看見,門口站著一位高瘦的俊美少年,臉龐完美,卻帶著股陰戾,頭髮染成深棕色,碎發垂下,隱隱遮住那雙桀驁的眼睛。

  “老師在等人?”他冷冷問道。

  “盛靡音?”羅浮夢怔住,今天是學生來拿成績單的日子,大概上午10點,大家就走得差不多了,怎麼他還在這裡?

  “老師在等人?”盛靡音重複問道。

  “恩。”羅浮夢輕描淡寫地點點頭:“你有什麼事嗎?”

  “家母想請老師去家中吃頓便飯,感謝你上次救了我。”

  “太客氣了,那是我應該做的。而且今天我還有事,請幫我向盛太太說一聲,我心領了。”羅浮夢推辭。

  “是要和未婚夫談論婚禮的事?”盛靡音抬起眼看著她,眼睛很深:“老師下個月就要結婚了是嗎?”

  羅浮夢臉上閃過一絲疑惑,結婚的事她並沒有向學校里的人提過,為何他就知道了?

  正在這時,電話鈴響,羅浮夢接起,原來正是未婚夫趙一傑打來的,說臨時有大客戶指名要他接待,無法,只得取消和她的約會。

  羅浮夢也並非蠻纏的女子,體貼表示理解。

  放下電話,盛靡音道:“既然老師已經沒事,那可以去見見家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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