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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齊!”琉羽慌了,抱住他的腰,“你要相信我,我說錯了不行?我也是在意你啊……”

  蕭齊輕輕掰開她的手,頭也不回地離去。

  琉羽頹然坐在地上,喃喃道:“這就是你的計策,越夕落,你要報復我,讓我失去他,你休想!休想!他是喜歡我的……”

  侍衛長等在廊上,見了蕭齊便稟道:“王上,永榮河上下游都搜查過,仍無發現。”

  蕭齊沉默片刻,道:“不必再找了,或許她已離開。”

  派暗衛追殺,此事應該是琉羽指使沒錯,但依琉羽的性子,的確不可能有災王府內動手的膽量,何況她是想報秦川琉林之仇,理應殺人而非劫人。

  倘若不是被劫走,剩下的就只有一個可能——她是自己逃離的。

  蕭齊臉色鐵青。

  仍是要繼續嗎?寒毒噬體,劍傷未愈,她這是不要命了!

  侍衛長揣度其心思,試探道:“是不是派人去各關口……”

  “不必。”蕭齊抬手制止,“傳令暗衛,留意幾位將軍處的動靜。”

  侍衛長立即會意:“屬下明白。”

  這邊雁初與西聆君早已離京城很遠了,馬車自行前駛,極為平穩,沒有車夫,透過車窗只見兩旁樹木山林不停往後退。車廂頂鑲嵌著數粒夜明珠,絲毫不顯昏暗,寬大的長袍幾乎鋪滿車廂,清素雅致,透著道門的淡泊味道,恰似對面坐著的主人。

  然而他究竟是不是淡泊無欲的隱者,只有雁初知曉。

  雁初暗忖,扶簾婉玉既是和他一道出來的,不知此刻在何處……

  剛想到這裡,就聽見他的聲音:“婉玉在冰國。”

  心事被看穿,雁初吃驚,不自然的笑:“縱然她在這裡,我又怎敢當著西聆君的面下手?”

  “我卻難保她不會對你下手,”西聆君伸手搭上她腕間,“外傷已痊癒,但你擅用火療之術,牽動舊傷惡化,終將自食其果。”

  警告中沒來由透著一絲關切,雁初聽得愣了下,一時不知該用何種語氣和表情回應,只好低低地道了聲謝。

  西聆君道:“你能輕易離府,是蕭齊疏忽了。”

  雁初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看穿自己隱藏實力的事,只得順著他點頭敷衍:“幸有蕭炎相助。”

  西聆君道:“蕭炎?”

  雁初心裡咯噔一聲,原是順口叫出這名字,果然慌亂容易出錯,於是她又謹慎地補了句:“元君性情怪異,我必須用隱寒針脅迫他。”

  刻意的疏離,維護之意反而更加明顯,西聆君淡淡道:“能制住他,想來你費了不少心思。”

  誰能脅迫蕭炎?當真是多說多錯,雁初越發心急,也不敢繼續分辨,半響道:“西聆君放心,縱然我肯,元君也未必看得上這副殘軀。”

  西聆君“嗯”了聲,道:“很好。”

  他抬手將一隻熟悉的玉瓶遞到她面前,正是上次嵐使者送來的藥。

  雁初遲疑:“我已欠西聆君太多……”

  西聆君道:“不要嘗試激怒我,後果你承受不起。”

  雁初心驚:“這是威脅?”

  “沒錯。”西聆君道,“只要我願意,你做的一切將毫無意義。”

  長指拔開瓶塞,清香撲鼻而來,綠丹自玉瓶內滾出,落入她口中,只消片刻功夫,雁初便覺體內寒氣消退不少,丹田漸生暖意。

  雁初試探:“西聆君對扶簾公主的維護似乎也很有限。”

  “何以見得?”

  “我險些殺了她,你並未處置我。”

  西聆君斜眸看她:“你想說什麼?”

  雁初道:“既然她對西聆君不是那麼重要,我想知道是否有再做一場交易的可能?”

  “倘若你想現在殺了她,我不會答應,”西聆君停了停,道:“你很喜歡與我做交易?”

  近似於調笑的問題被他閒話般說出來,雁初答是也不對不是也不對,垂眸故作平靜:“從交易中獲取利益,沒有人會拒絕。”

  西聆君道:“嗯,我很喜歡。”

  雁初的臉騰地紅了,岔開話題:“西聆君要去何處?”

  “風火澤,”西聆君道,“你可以要求同行。”

  這一路最大的問題就是路上關口盤查,與他同行無疑是最妥當的,道門奇術高明就罷了,又有誰敢搜查他的馬車?

  然後那“要求”二字明白的表示了他的意思,他不是無條件幫她。

  “我說過會有下次,”見她遲遲不答,他補了句,“對於你,一次兩次本無區別。”

  雁初頓時臉一白,半響道:“西聆君說的是。”

  話音落,人已被他壓在身下。

  衣衫褪去,露出一道淡淡的粉色疤痕,那是剛癒合的傷口,因為火療之術修為不夠的緣故。

  西聆君微微皺眉,手指撫過,疤痕逐漸消失。

  真氣源源流入體內,溫柔,依稀伴著灼燒感,雁初緊緊咬住唇,身體有點僵硬,那一夜所受的折磨至今仍令她心有餘悸,她已經準備好忍受了。

  他低頭,長發垂落如墨瀑,罩著她的臉兩側。

  修長的食指撥開她的牙齒,探入她口裡。

  “受刑都不怕,怕我?”

  薄唇微彎,弧度不大,使得那笑依舊透著幾分清冷的味道,雁初一時竟看得怔了,忽被身下動作喚醒,她情不自禁要閉上嘴,卻又被那根手指所阻,發出一聲含糊的呻吟。

  馬車搖晃,動作依舊強勢,只是不再那麼難以忍受了。

  第二十一章 焰脈之變

  西聆君大約是知道她急著趕路,馬車日夜兼程,除了驛站換馬,極少停歇,路上關口甚多,果然無人敢攔這輛馬車,不過雁初留神查看,發現那些守軍並沒有特別加緊盤查其他路人,這令她稍許感到意外。

  車行半個多月,馳入一片深山峻岭中,雁初忽然讓馬車停下。

  山高林深,樹木凋殘,雜糙叢生,石上爬滿了藤糙苔蘚,百年前那場慘烈的戰鬥留下的痕跡早已被淹沒。

  夜色初降,雁初冒著冷風一步步前行。

  昔日越將軍父子孤軍深入誘敵,最重要的糧糙卻遲遲不到,求援信被秦川琉羽兄妹派人所截,越將軍無奈之下決定改道,終於慢了一步,幾番遭遇伏擊,兩萬人馬折損大半,最後被牧風國大軍圍困在此地。整整半年,越將軍拒不出降,率部下據山而守,沒了糧食,便食戰馬,食糙根樹皮……數千人到最後只剩了兩百,突圍戰死的,餓死的,病死的……

  腳下土地,灑了多少鮮血,葬了多少白骨!

  她的父親,身染重病之下摔僅剩的兩百人突圍,寧可戰死沙場而不肯苟延殘喘,他是真正的將軍,她唯一的哥哥為了保護父親突圍,身中數十刀,首級與父親一起被敵軍高懸城樓之上,殘破的屍體至今仍時時出現在夢中。

  平生為焰國征戰四方、令敵軍聞風喪膽的越將軍父子,最終竟落得如此下場,他們至死都不知道,這一切,都是被他們所效忠的人設計。

  多麼完美的“意外”,蕭齊發兵的密信被“牧風國jian細”調換,援兵遲遲不到,導致最忠誠最精銳的一支越家軍全軍覆沒!那裡面都是她最熟悉的人,親自教她掌法的聞人大哥,愛取笑捉弄她的小丁,大嗓門的力叔……

  蕭齊後來率軍收復附近一帶失地,特意帶她來此地設祭,那一聲聲沉痛溫柔的安慰,原來只是為了收服越軍眾將之心。

  寒風嗚咽,齊腰的雜糙在風中如波浪般起伏。雁初停住腳步,彎腰撿起一塊沙土。

  沒有淚,淚早已流盡。

  怎麼能原諒?怎麼能放棄?害死她的親人,搶走他們的東西,心安理得享受榮華富貴?做夢!他們做夢!

  手用力,沙土立即散開,點點被風吹落,雁初抱著頭蹲下。

  她那麼蠢啊,蠢到以為那個男人是她的全部!蠢到相信他夜不歸宿編造的謊話,蠢到以為他對她多少會有一絲感情!蠢到失去親人還信任他!淺藍色下擺映入眼帘,半露出白鍛靴面。

  “越夕落不會哭。”

  雁初茫然地仰起臉,暮色朦朧,看不清他的臉。

  “你會如願以償的。”

  來自頭頂的聲音,猶如審判,讓她的心陡然間落地,踏踏實實,素日裡對他所懷的那些畏懼盡數消失。

  雁初站起身:“嗯,會的。”

  她要讓將那害死父兄的幕後之人拉下寶座,讓他不得好死!蕭齊不是一心重振雲澤族嗎,她偏要讓他親眼看著雲澤族衰落!

  天已全黑,火堆很快升起,秋冬季節適宜打獵,很快雁初便獵了兩隻山雞回來,乾淨利落地去毛剝皮,放到火上烤。

  西聆君看著她做完這些,道:“幾時學會做這些了?”

  雁初小心翼翼地翻轉手中山雞肉,隨口道:“當年我只愛練刀法,父親和大哥都縱著我,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直到遇上蕭齊後,才匆匆忙忙地學燒菜料理家事的。”

  她微微低頭:“那時候滿心眼裡都是他,想親手為他燒可口的飯菜,想為他生兒育女……他喜歡什麼,我便做什麼。”

  火光忽明忽暗,西聆君臉上神色不辨。

  雁初道:“年少時糊塗,讓西聆君笑話。”

  西聆君道:“冷血的報復,能解你之恨?”

  雁初聽得一愣,當即冷了臉,憤然:“報該報之仇,在西聆君眼裡是冷血,那用妻子全家性命去博取前程,與外面的女人偷情放棄妻子性命的做法又算什麼?”

  西聆君道:“妻子?”

  這個稱呼別人聽來沒什麼,然而女人都是敏感的,此時他刻意強調,雁初聽來只覺得話中似有所指,從來沒有得到丈夫,對一個女人來講簡直是最大的嘲笑,雁初頓時漲紅臉,既羞且惱,偏又不好發作。

  西聆君提醒她:“可以吃了。”

  濃濃的肉香飄散,雁初這才發現山雞已烤好,見他伸手示意,她終究遲疑著遞了過去。

  西聆君只略嘗了點就丟下,依舊是煙火氣不沾的樣子:“蕭齊選秦川琉羽,是為明智。”

  再受奚落,雁初氣悶難當:“他為越軍娶我也罷,我還是他的王妃,秦川琉羽再得寵又如何,我從沒把她放眼裡,秦川琉林死了,他還不是照樣護著我?”

  西聆君道:“憑自傷換取內疚?”

  雁初道:“那又怎樣?只要我鉤鉤手指,他照樣會什麼都聽我的,只要我願意,我的兒子就是將來的世子。”

  西聆君“哦”了聲:“你可以再鉤鉤手指,說不定我也會聽你的。”

  雁初怒視他。

  西聆君道:“沒長進。”

  對上他的視線,雁初便知他是故意了,忍不住冷笑:“我自報復我的,與西聆君何干?”

  四周陷入沉寂。

  許久,他終於開口:“自然與我有關。”

  語氣冷冷如夾風雪,含有薄怒。雁初立時清醒過來,知道他是真發怒了,但回顧所言並無過分之處,要說過分也是他才對,不知究竟哪裡觸了他的逆鱗。

  雁初雖覺懊惱,但想到是他輕辱在先,便有些拉不下臉,語氣生硬地說道:“西聆君之恩,我時刻都記在心上,但你我之間不過是場交易,各取所需,西聆君又何必管我是怎樣的人?”

  說完,她隨意換了個姿勢,合上眼睛。

  深秋時節露意極重,不知過了多久,火堆光芒漸暗,最後的溫暖也在急劇減弱,山林里寒氣逼人,淺藍色長袍與黑色長髮仿佛也被露水沾濕了,顯得越發厚重。

  四下寂靜無聲,對面的人已沉沉睡去。

  衣袍摩擦發出輕響,西聆君緩步走到她面前。

  熟睡的人背倚樹幹,頭微垂,呼吸聲時輕時重時緩時急極不均勻,應是體弱的緣故。

  西聆君看了她許久,袖底掌心隱約閃現藍光,清冷雙眸中,怒火與無情殺機交錯,他抬起左手,朝她頭頂緩緩拍下。

  細密長睫被露染濕,分外柔弱可憐,此刻的她竟輕易失去了平日的警惕,身處險境卻毫無察覺。

  “鳳歧,我抓到只野雞,我們烤了它吃。”

  “你會做?”

  “不會。”

  ……

  “好香!原來你手藝這麼好!以後你做飯吧。”她理所當然地使喚他。

  “那你做什麼?”

  “我砍柴洗碗。”

  她信他是個尋常隱士,信任他的一切,他為了維持棋局決定放手,令她生恨,以至於做出瘋狂的舉動,狠狠地報復了他,也因此承受了他的怒氣與懲罰,最後,她選擇遺忘。

  掌心距她頭頂不到三寸,即將決定她的生死。

  他猛地移開了手掌。

  冰寒的掌風釋放,掃過旁邊的火堆,凌厲如刀,霎時火星子飛濺,火堆幾乎熄滅。

  他終是收了手,轉身看向殘焰,神色複雜。

  動靜太大,雁初被驚醒:“西聆君?”

  西聆君“嗯”了聲,在旁邊坐下,漆黑雙眸映照著微弱的火光,更加深邃,看不清裡面究竟有些什麼。

  心口隱隱作痛,雁初抬頭望了眼黑沉沉的天,輕聲道:“又要下雨了吧?”

  西聆君握住她的手,強大的力量源源送過去,護住殘傷的心脈,使那因受寒而引起的疼痛逐漸減輕。

  雁初要抽手:“我……”

  “你已元氣大傷,不宜再用火療之術。”

  柔和的聲音像是嘆息,幾乎令她忘記了屈辱與惱怒。他們曾經相識吧,卻又是何種關係?越夕落怎麼可能結識這個大名鼎鼎的人物?找不回殘缺的記憶,看不清他的面目,隱者,皇者,溫和中藏著冷酷,救她,威脅她,要她的身體,似是報復懲罰,又似關切,真真假假,孰真孰假,難以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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