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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賣花大娘走開,紅葉撇嘴道:“這些人最會自誇,姑娘又不戴它,買來做什麼?”

  雁初邊走邊把玩那朵白牡丹,很快失去興趣,漫不經心地撕扯著花瓣玩耍:“都是小本經營,她們維繫生計也不容易,能買就買些吧,反正又不是咱自己的錢。”

  紅葉笑道:“姑娘就是嘴巴厲害,心腸其實好著呢。”

  “改日罰你板子,你就知道好不好。”雁初口裡罵著,眼底卻生起了笑意。

  手中那片花瓣很特別,背面竟刻了個細若蚊足的字:計。

  蕭齊治下嚴厲,定王府的侍衛們平日一句話都不敢多說,又怎會私下議論,還泄露了這等重要消息?借花傳信,顯然是有人在暗中相助,提醒她不要中計。

  猜測得以確認,雁初飛快揉碎手中花瓣,道:“我累了,回去吧。”

  遠處,兩名侍衛模樣的人互視一眼,閃入街角。

  王府前廳內,蕭齊正對幾名管事吩咐著什麼,昨夜那場誤會表面上並沒造成多大影響,也沒見琉羽哭鬧,想是他安撫過了。

  雁初神色如常,上前道:“明日我要回一趟永恆之間,定王不必派人跟隨了。”

  目送她出門,蕭齊沉默半日,叫進一名侍衛吩咐:“傳我之令,不得傷人。”

  第二日是飼花的日子,雁初被接回永恆之間,雪洞中,西聆君負手立於冰台前,身上換了白袍,幾乎與周圍的寒冰凍雪融為一體,若非那長長黑髮,雁初險些沒發現他。

  “來了。”他轉過身。

  因是冰國體質,臉色唇色都過分白了些,偏偏又分外和諧好看。

  觸及那目光,雁初連忙垂了眼帘:“西聆君怎會在這裡?”

  西聆君道:“看花,竟然遇見你了,巧得很。”

  挑在這個時候看花,將明擺著的事實說成巧合,還面不改色,雁初一時猜不透他的用意,惟有沉默。

  西聆君圍著石台踱了幾圈,單手抓了把雪慢慢地撒入盆內。

  許久,他才又開口:“你這麼怕我,倒也難得。”

  雁初手心已沁出了汗,聽不出他是不滿還是什麼,只好規規矩矩地答道:“皇者之威,雁初惶恐。”

  對於皇者二字,西聆君沒有異議:“在你眼裡,我是怎樣的皇者?”

  這個問題很敏感,傳說中視人命如螻蟻主宰五靈界的近似於暴君的皇者,應該是多數人對他的印象,他不可能不知道,如此,這麼問定然是有心的。雁初想了想,謹慎地答道:“尊皇一統五靈界,成千秋霸業,開百年盛世,功昭日月,天下人莫不敬仰……”

  他不予置評,繼續往花盆裡撒雪:“這是令你敬仰的,說讓你害怕的。”

  雁初答得委婉含蓄:“身為皇者,自是無心無情。”

  “無心無情。”西聆君跟著念了遍。

  這樣評價救命恩人,雁初也十分忐忑,垂首不敢作聲。

  半晌,他“嗯”了聲,喚道:“過來吧。”

  雁初鬆了口氣,快步走到石台旁,見玉盆中的花苞並無太大變化,她有心緩和氣氛,於是問道:“西聆君是想借了因果穿越輪迴之門?”

  西聆君道:“不是。”

  答案無疑令人意外,雁初不好繼續這話題,轉向旁邊那盆斷折的殘花:“花未結果,折去有何用處?”

  “服食花瓣,前事盡忘。”

  這麼說,折花之人只是想借它忘記前事?雁初驚訝之餘也沒再多問,永恆之間弟子都不知道的秘密,又怎會輕易讓自己問出答案。

  眼看著她劃破手腕給花餵過血,西聆君道:“此地極寒,於你傷勢不利,出去吧。”

  雁初答應,跟著他出洞,順棧道走回弈崖之上。

  西聆君並未立即離去,回身看著她道:“當年你身上有一塊火焰石,我曾命人替你收起,如今該原物奉還了。”

  白衣使者等候在此,聞言雙手奉上一塊赤色晶石,看樣子是早已準備好的。

  雁初原本正打算詢問此事,見狀連忙道謝接過。

  赤石依舊灼手,燙得心頭跟著一顫,當年越將軍好不容易尋到它,讓愛女隨身佩帶,以減輕心疾發作時的痛苦,卻隱瞞了她身中冰解術的事實。

  等到白衣使者帶著她一道消失,紫衣女子坐著輪椅緩緩上了弈崖,低聲質問:“你救了她,還將她藏在永恆之間百年?”

  “我自有道理。”西聆君亦不多看她,走下弈崖。

  御花園中涼亭內,帝妃二人賞花取樂,很快有侍者走來,焰皇起身到亭邊聽過稟報,示意他退下。

  影妃忙問:“她中計了?”

  焰皇道:“她沒有去沃谷等盧山遲,看來是真的回了永恆之間。”

  “不可能,”影妃懷疑,“莫非讓她看出破綻了?”

  “愛妃妙計,豈會有破綻,”焰皇笑了聲道,“是有人泄密與她。”

  “泄密?”影妃吃驚,“知道此事的人不多。”

  “傳遞消息的手段倒高明,可惜人已自盡了,幕後主使尚且未知,”焰皇隨手擁住她的肩,“或許是南王,宮裡有他的眼線。”

  “南王自然可能,”影妃頓了頓,柔聲道,“但臣妾聽說蕭齊很寵她,連新夫人都給比下去了,美色當前,蕭齊未必把持得住,或許……故意網開一面?”

  焰皇不置可否:“盧山遲那老傢伙冥頑不靈,早就不該留著他。”

  影妃想了想道:“蕭齊不會答應吧,盯著盧山遲的人太多,當初也是他帶頭,借他的威望,越軍九部才順利歸附蕭齊,如今蕭齊仍未能完全掌控越軍,除非萬不得已,應該不會對他下手。”

  焰皇“嗯”了聲道:“那個雁初來自永恆之間無疑,若她果真不是定王妃,倒可以籠絡,放在蕭齊身邊當個棋子。”

  影妃臉色不好了:“她是南王的人,陛下不可輕信。”

  “南王能收買她,朕自然也能,”焰皇拉起她的手拍了拍,“朕知道她曾得罪過你,朕與你賠個不是。”

  不待影妃開口,他又笑道:“放心,這盤棋還沒下完呢,朕也不會輕易就信了她。”

  “陛下的意思……”影妃不解。

  “她有幫手,朕不會將計就計?”焰皇挑眉,制止她繼續追問,“愛妃說得對,美色當前,何止蕭齊,連朕也會把持不住。”

  瓜果碟子被長袖掃落於地,影妃嬌笑,任他推倒在石桌上。

  再過幾日是宮中一位老太妃的壽辰,焰皇仁孝,朝起按禮親自過去拜壽,又命皇后大設壽宴,蕭齊與琉羽自然要進宮,雁初本欲圖個清靜,沒打算去,無奈前來傳令的侍者居然特地提到她,稱是皇后懿旨,希望她能進宮獻舞祝壽,以全焰皇孝心,礙於永恆之間弟子的身份,話很客氣,半是邀請,雁初略作考慮也就答應了。

  宴上獻舞極成功,老太妃很喜歡,當場賞了幾件金珠首飾,很快皇后與幾位娘娘那邊也有豐厚的賞賜下來。

  花間,南王笑道:“焰國第一舞姬又大顯身手了。”

  雁初道:“殿下過獎。”

  南王道:“舞雖好,卻不是為本王而獻,不看亦無可惜。”

  雁初道:“殿下現身此地也不會是為了我,聽說五色地鄉來使已進京。”見南王神情不改,她方才接著說道:“他們新皇剛登基不久,派使者前來也在情理之中,可知新皇與前皇有所不同。”

  “非也,”南王道,“此番遣使者前來,乃是相王授意。”

  雁初看著他半晌,忽然低笑道:“聽說……這位相王不輸殿下呢。”

  五色地鄉與焰國不相鄰,兩邊素無太多往來,但這絲毫不妨礙消息的傳播,那相王是地國先皇第四子,極富才幹,屢立戰功,地皇礙於祖制才傳位長子,好在新皇雖懦弱無為,對這位功高蓋主的兄弟卻還友愛,這點倒不似焰皇,因此相王權勢再大,也低頭臣服效忠,至於是真的甘願還是礙於名聲的無奈之舉,外人就不知道了。

  南王斜眸瞟她。

  雁初識趣了閉了嘴,正要告退,忽然花叢外傳來說話聲,透過枝葉看,說話的兩名侍者很面熟,都是平日跟在蕭齊身邊伺候的。

  “盧山老將軍派人送信來了,給王上的,還有一封給雁初姑娘,你去叫雁初姑娘出來吧。”

  “不必了,先呈與王上過目。”

  “可他說老將軍親口吩咐過,務必要交到雁初姑娘手上。”

  “你先讓他在廊外等著,就說尋不到雁初姑娘,我去報與王上,不得聲張。”

  兩名侍者商量之後,各自匆匆離去,並未察覺這邊花木叢中還藏著兩個人。

  對上南王的視線,雁初皺眉。

  南王道:“機會可以再有,錯的機會卻只有一次。”

  雁初點頭:“多謝殿下提醒。”

  上次故意在桌背刻字引開蕭齊的注意,但要說老將軍這麼快就察覺自己的暗示,實在不太可能,眼前擺明了是個陷阱。別過南王,雁初邊走邊盤算,打算回席上等蕭齊派人來接自己出宮,可巧迎面一名宮娥托著盤子走來,盤中放滿了鮮花,皆是連枝折下,精挑細選過的。

  見了她,宮娥停下來笑道:“這不是方才獻舞的雁初姑娘嗎,老太妃的好日子,姑娘也戴朵花兒吧。”

  雁初心頭微動,含笑道謝,接過那朵紅山茶。

  花里有字,片片是“真”。

  望著宮娥遠去的背影,雁初倒吸了口冷氣。那個人絕不會騙自己,難道這事竟是真的?既是指定親手交給自己的信,其中內容定然關鍵,若落入蕭齊之手,自己和老將軍都危險。雁初當下再不敢多想,揉碎花瓣,掉頭就匆匆往園外走。

  剛到園門處,迎面就撞見了影妃。

  雁初沉住氣作禮。

  “又是你!”畢竟曾有主僕關係在,影妃未免氣短,擺出身份呵斥,“鬼鬼祟祟的,要去做什麼?”

  雁初看她一眼,語氣謙恭:“民女並非定王妃,亦無冒犯娘娘之意,過去的事望娘娘海涵。”

  影妃輕哼,拿團扇托起她的下巴:“量你也不是越夕落,仗著模樣接近蕭齊,究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雁初道:“娘娘說笑了。”

  影妃收回扇子,緩步圍著她轉了圈,眸中又泛起惡意的笑:“定王早就奉旨出宮辦事去了,本宮倒想看看,今日還有誰能替你作主?”

  如同一盆涼水潑在心頭,雁初剎那間驚出了身冷汗。

  蕭齊早就出宮了,侍者怎會送信進來?難道借花傳信的事已經被發現,所以有人將計就計,假傳花信,設局中局引自己上當?

  一步之差,險些落入陷阱,幸虧了影妃這場刁難。

  雁初好容易定下神,道:“雁初在這裡賠罪,娘娘若執意不肯釋懷,雁初也沒辦法,告退了。”

  “放肆!”影妃怒道,“掌嘴!”

  旁邊宮娥聽得吩咐,連忙走上前來,然而還沒等她動手,就聽得兩道清脆的響聲,宮娥已先挨了兩巴掌。

  影妃後退幾步:“你……你敢在宮裡打人,反了!”

  “雁初來自永恆之間,鬧大了頂多受幾句責備,娘娘面上恐怕更不好看。”

  幾番因她吃虧,影妃大怒,又懼她武功,一時發作不得,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鮮紅指甲狠狠地抓破了扇面:“等著瞧!”

  背後處處是眼睛,既得知是計,突然折回反令人起疑,雁初打定主意,索性徑直走出園外,隨便找了個侍者打聽接自己的車來了沒有,那侍者答應出去替她看,雁初則獨自站在廊間等待。

  “雁初姑娘。”正朱色袍角映入眼帘。

  抬臉看清來人,雁初慌忙跪拜:“陛下。”

  “免禮,”焰皇含笑伸一隻手扶起她,“怎的一個人出來了?”

  “裡頭用不著我,”雁初照實回道,“聽說盧山老將軍來了信,我想找定王。”

  焰皇意外:“你認識老將軍?”

  雁初道:“見過一面。”

  焰皇點頭道:“盧山老將軍也是本朝功臣,就是脾氣古怪些,難得你能讓他高興,閒了多去走走,替朕問候他老人家。”

  “陛下自是體恤下臣,”雁初笑得不太自然,“但雁初與王妃容貌相似,又認得南王,如何能私下去見老將軍。”

  “定王別的都好,就是太多疑,”焰皇搖頭道,“朕平日難以出宮,悶得很,改日有機會,多講講定王府的新鮮事與朕聽,定王若對你不好,朕替你作主。”

  對上那別有深意的目光,雁初立即低頭,輕聲道:“謝陛下。”

  “若非定王以已故王妃為理由來求,朕當初也不會……”焰皇輕嘆,似別有深意,“聽說你舞技超群,不知朕將來可有眼福?”

  雁初忙道:“傍身小技,入不得陛下的眼。”

  焰皇再說兩句便離去,很快又命侍者送來各色點心賞她,雁初隨意用了些,等到午時過,蕭齊才派人來接了她回府,此行所獲賞賜不少,雁初倒沒放在眼裡,將大半金珠首飾都散給了楓園的丫鬟們。

  經歷這場險局,雁初大略已猜到是誰在算計自己,影妃今日這番刁難反倒讓自己因禍得福,初步取得了那人的信任,永恆之間弟子的身份,讓他懷疑,卻更想籠絡,以成為蕭齊身邊的棋子,君主永遠不會放棄對權臣的猜忌。

  入夜,風過楓林,發出清冷的蕭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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