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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棋子與結局

  有些事越不希望看到,它就來得越快。正月初九,夜,京城攻破,前神武將軍呂復率將士出城,迎九王爺謝天海回京。

  廝殺聲已經平息,三軍將士歡騰。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罵

  無論如何,歷時兩年的戰亂終於結束了,從此天下一統。

  百姓雖飽受流離之苦,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再次對未來燃起希望,期待想像中的太平生活。興亡交替,朝代變遷,世世代代都已形成隨遇而安的習慣,要滿足他們也很簡單。此刻家家戶戶無論貧富,都籌備著要過一個好上元節二

  吳工膝下兩位郡王倉皇出逃,均被拿住,卻遲遲不見吳王蹤影。

  內城城門大開,將士們都踴躍,尤其是那些前朝忠臣,歷數吳王罪狀,列了數十條,幾番上書要進去捉拿他問罪,誰知溫海卻忽然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踏入宮門半步。三日後,他親白帶領文武百官至宮門外,命人宣讀了一份親擬的詔書,大意便是念及叔侄之情,只要吳王束手就擒,可免死罪。

  九王爺之仁,天下無人不知。

  地理先生搖身變作王爺,尋常的女子竟陰差陽錯卷人到整件事當中,身邊人個個都戴著面具,那些親近愛護,真真假假,難以分辨:

  朝野暗涌,僅憑風水地理就能逆轉乾坤?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閒雲野鶴般的生活最終變為謀朝篡位的陰謀,一切不過是那人轉移視線的把戲。

  地理先生不通地理,十王爺變作九王爺,而她,促成了這場角逐中最終的勝利者。

  算來她也不過是這場陰謀中的一個棋子罷了。

  或者,應該有自己的生活了。

  白曉碧坐在窗前把玩茶壺,忍不住想笑。

  “想什麼.如此好笑?”不冷不熱的聲音。

  白曉碧已經習慣這樣的語氣,起身,“王爺。”

  溫海道:“何事發笑?”

  白曉碧道:“方才忽然發現,周圍的人好像都在演戲,只我一個當了真,所以好笑。

  溫海看了她片刻,忽然拉起她的手。

  衣袖僧起.露出淺淺的紅色疤痕。

  白曉碧回神,“王爺!”

  溫海丟開她,冷笑,“為他擋劍,本王定要這樣一個女人不可麼?”

  傅秋螢到底還是告訴他了,白曉碧沒有意外,垂首:“王爺誤會,我並不敢想這些。“

  溫海出門而去,“看戲須看全,今晚隨本王入宮。”

  葉夜心穿著厚厚的大氅,站在門外。

  白曉碧朝他的手瞥了眼,見傷口已經好得差不多,不自在地移開視線,“葉公子今晚也要進宮去見你爹?”

  葉夜心依舊面朝階下,聞言只是微抬下巴,點了下頭,還是沒有看她。

  白曉碧道:“他現在扳倒了你爹.下一個會輪到誰,葉公子不知?”

  葉夜心笑了,“知道。”

  白曉碧道:“用不著的時候,就是翻臉的時候,他雖然不會放過你爹,卻也不至於這麼快就殺了他,否則傳出去就和你爹做過的事差不多了。”

  葉夜心道:“階下囚,或許我也會變成那樣。“

  白曉碧道:“知道你還不走?”

  葉夜心道:“我知道你擔心,但有件事我想… … ”

  白曉碧打斷他,“我擔心什麼,葉公子的事與我有什麼關係,不過是好心提醒你罷了,如今我已經想通了,再不參與你們的事,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

  葉夜心微朝她側身,“你可是後悔了?”

  白曉碧不答,飛快出了院子。

  上元夜,罷了一年的燈會重開,城內熱鬧十分,宮門內卻依舊死氣沉沉,沒有動靜,就連頭頂那片天空,似乎也比別處暗淡許多。

  溫海依舊只著素服,在眾人簇擁下緩步前行。

  偌大的宮城內,竟然看不到幾個人,廊上燈籠不知是誰燃起的,宮娥太監們都各自躲了去,這便是眾叛親離的下場。

  金鑒殿內,沒有點燈,鑲金的柱子散發著冷清的光澤,高高的龍椅上依稀有個人影。眾人在殿外停住。

  呂復率先上前喝道:“謝哲,還不速速出來認罪!”

  沒有動靜。

  呂復揮手,立即有數名兵丁拔出刀,舉著火把衝進殿去。

  火光照得大殿恍如白晝,白曉碧抬眼便認出了龍椅上那人,身穿龍袍,神情嚴肅,他一動不動坐在那裡,仿佛一個木偶,了無生氣。

  弄不清他是死了還是活著,呂復驚疑。

  溫海並不在意,率先踏人殿內,“久未謀面,王叔安好?”

  殿內猛然爆發出一陣大笑聲。

  確認笑聲是來自於龍椅上那人,眾人都鬆了口氣。

  溫海不在意,待那笑聲弱了,才接著道:“幼時王叔還曾抱過侄兒,一別多年,今日見王叔身體康健,侄兒十分欣慰。”

  吳王道:“我抱的是謝天成.你究竟是謝天海?還是謝天成?”

  溫海道:“王叔抱的自然是我,謝天海”

  吳王搖頭,“怎麼可能?”

  沈青上前,“當年敬妃娘娘有孕,先皇親賜玉佩,上頭刻有王爺的名諱,家父親眼所見,沈家亦可作證,持玉佩者,必是九王爺無疑”

  溫海正色道:“萬事皆有可能,王叔入京之時,可曾想過會有今日?”

  吳王不答,只管搖頭喃喃自語,“想不到,想不到,怎會這樣… … ”

  呂復揮手示意,“拿下!”

  “且慢!”葉夜心忽然制止侍衛,上前幾步,“敢問父王,七娥現在何處?我究竟是誰?” 吳王回神,神色複雜地看著他,“ ‘你知道了。”

  葉夜.心沉默片刻,嘆息道:“我原也只當母親死了,但天底下沒有父親給親兒子下毒的,父王暗中派人給我下了毒,故意又四處尋解藥,為的便是將來控制我。”

  吳王冷笑,“我卻低估了你,想不到你也在暗中打主意,若非那賤人偷了解藥給你,何至壞我大事!”

  葉夜心道:“七娥在哪裡?”

  吳王道:“背叛我的人,還能讓她活著麼?”

  葉夜心微微閉目,復又睜開,“我自幼便被師父帶去學藝,曾在天心幫地牢內習武三年:後來我才發現,我在裡頭絕對不止三年,當時年紀小,你們以為讓我在黑暗中度日,便不知歲月。我如今並非二十四歲,而是二十六歲。”

  白曉碧聽得發呆,怪不得他能在黑暗中行走,原來是在地牢里過了好兒年.吳王果然沒有否認。

  葉夜心道:“二十六年前,父王並無妃妾產子,何況我曾推算過,父王命中只二子,我卻又是何人?親生父母是誰,現在何處?”

  吳王看著他許久,忽然擺手,“我雖敗了,但你以為謝天海就會放過你?身世我自當告訴你,只不過在這之前,我要先聽聽他的來歷。”

  眼睛看著溫海。

  先皇微服出宮,喜歡上一民間女子,將她帶回宮內,封為敬妃。可惜君恩最難長久.敬妃懷孕不能侍奉,先皇又迷上了新入宮的眉妃,敬妃自然就被冷落一下來。

  心知皇后嫉妒懷恨,恐難逃其毒手,敬妃能在深宮活下來,也絕非等閒之輩,她早已在皇后身邊安放心腹,得知皇后亦有孕後,護子心切,終於策劃了這起掉包計。分娩當夜,敬妃力竭而亡。

  然而這並沒有耽誤掉包計的實施,第二日皇后分娩,兩名心腹宮女早已買通內外,兩個皇子順利換了身份,皇后下手殺九皇子,卻不知道殺的正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殿上一片沉寂。

  溫海道:“人人都知道母妃來自民間,卻沒人知道,她本是正元會會主之女。分娩時異香滿屋,正是辰時,她心知我命數有異,因恐天師卜知,招來大禍,不顧分娩之勞,強以秘術替我掩飾命相,將生辰瞞報為巳時,終是心力交瘁而亡。所幸當時父皇寵愛眉妃,除了幾個貼身宮女與醫女穩婆,無人得見:“

  吳王沉默許久,道:“好一條掉包計!都說當年敬太妃娘娘最是仁善,可惜終究是個女人,為了保住自己親兒子,也顧不得別的了。太后到死也不知,親生兒子是被她親手燒死。”

  呂復立即上前道:“敬太妃自然仁善,若非太后命人縱火,十王爺自然無事。

  溫海道:“兩個宮女留了母妃親筆書信,告知我身世,讓我去找正元會的舅舅,但太后於我亦有養育之恩,斷不能行不孝之事,誰知王叔覬覦江山,不念親情,皇兄與四王兄皆被害,所幸我平日極少會客,見過的人不多,王妃大義,才讓我逃得性命。”

  白曉碧別過臉。

  無論十王妃之死真相如何,總算保留了“大義”這個美名。

  吳王面色占怪。

  溫海道:“王叔還有話說?”

  “無話可說。”吳上緩緩搖頭,忽然又哈哈兩聲,“好,好個太后的養育之恩!所謂的好灑色原來不過是個幌子,你私底下卻找了替身。想不到你年紀輕輕便有如此心計,本王輸得心服口服。”

  溫海不理會他的嘲諷,“王叔過獎。”

  吳王搖頭,笑兩聲,再搖頭,到最後竟放聲狂笑起來。

  眾人面而相覷。

  溫海道:“王叔笑什麼?”

  吳王笑看他,眉宇間竟有不盡的得意之色,“謝天海,機關算盡,你以為就輪得到你坐這江山?”

  溫海神情平靜,“本王沒有資格,誰有?”

  沈青亦道:“到現在,王爺居然還不肯認罪?”

  吳王大笑,指著他,“沈家既是立誓效忠謝家,該記得太祖當年親自定下的規矩,本朝素來立嫡不立賢,尊卑有序,當立貴者!”

  沈青道:“王爺獻君,諸位皇子連同四王爺皆被害,只九王爺逃得性命,且平叛有功,理當立為新主,有何不妥?”

  “沒有嫡子?誰說沒有嫡子!”吳王忽然收了笑,“本王當年卻也遇上一件奇事,正好講來與你們聽。”

  “二十六年前,本王書時還留在京城。一日夜裡,路過宮門,見一採辦太監提著竹籃從裡頭出來,鬼鬼祟祟的。本王當即拿下他查問,卻見竹籃內有個嬰兒,拷問之下,那太監吐露實情。他原是當時皇后宮中侍女冬青之兄,冬青曾受敬妃恩惠,皇后將九皇子鎖在宮內,燃起大火欲要加害,她卻有心報恩,暗中偷出了九皇子,托兄長送出宮外。”大殿上鴉雀無聲。

  吳王大笑,“真正的九王爺早已成了十王爺,留在皇后身邊,那宮人偷出來的九王爺卻是誰!你們想,他會是誰!”

  眾人面色發白。

  那個嬰兒,顯然就是掉包後的“九皇子”,真正的十王爺謝天成,皇后所出之子。

  吳王道:“本王也只當那是九皇子,其時敬妃已死,皇兄寵愛眉妃,心想拿了把柄也無用,直到今日才弄明白,你們說巧是不巧?”

  溫海沉聲道:“那十王弟現在何處?”

  吳王緩緩將殿內的人掃視了遍,目光最後停在一個人身上。

  眾人跟著看去。

  俊美的臉上微露愕然之色,他顯然也聽得呆了。

  吳王惡意地笑,“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本王收養的人是准,莫非你們還猜不到?” 眾人面色都難看至極。

  隨著方才這番話,白曉碧一顆心早已冰冷,吳王此刻當眾說出事實,其用意分明惡毒至極,原本只要他主動放棄,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可如今有了這句話,結果必定是兄弟相殘。

  貴者先立的規矩,太后嫡出之子,身份決定了他的命運,

  沒有誰願意把辛苦打下的江山拱手讓人。

  沈青先回神,上前厲聲喝道:“大膽謝哲,以親生兒子冒充十王爺,其罪當誅!”

  呂復亦喝令:“拿下,休叫他胡言亂語!”

  臣子們已經明確地表示了選擇,白曉碧驚恐,仿佛事不關己,既不催促,也不阻止。

  死到臨頭還執迷不悟

  妄圖混淆皇室血

  轉向身旁溫海,

  卻見他依舊滿臉平靜

  在場另外幾個將軍都是呂復的心腹,聞言便要上階拿人。

  吳王並不害怕,大笑道:“是真是假,那太監還在酉陽老家,你們查證便知,哈… … 哈哈哈… … ”笑聲忽止,人仍是端坐椅上,卻已有血自唇角溢出,恐怖詭異的面容,掩飾不住那一臉的得意。

  在場一大半人都被駭呆。

  “王叔怎樣?”淡淡的聲音打破沉寂。

  一名將軍忙上前試過吳王鼻息,察道:“已段。”

  溫海點頭。

  沒有人說話,不知何時,殿內已湧進數名一兵丁,手持勁弩,齊齊對準那人,更別說殿內這麼多高手,逃出去幾乎是不可能。

  無人敢下令放箭,也無人敢下令撤離。

  時間幾乎靜止了。

  一場完美的掉包計,命運安排,卻使兩兄弟都逃出生天,如今他就站在他的對面。

  溫海一笑,對面的人也一笑。

  終於,殿上響起白曉碧幽幽的無力的聲音,“荒謬,逆賊信口胡說,根本不可信!簡直荒謬!”

  沈青道:“或許有人會信,信必生亂。”

  白曉碧只管望著溫海,“王爺為何聽信一面之詞!吳王信口胡言,並無真憑實據,只要今天在這兒的人不說出去,就誰也不知道。”

  溫海不理她,“南郡王為助吳王謀反,行走江湖,以堪輿之術害人性命,范相與鎮國公之事皆是郡王所為,其心歹毒,該當何罪?”

  葉夜心微笑,“王兄定罪便是。”

  溫海緩緩抬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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