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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風在耳邊呼呼作響,寒意直往毛孔里鑽。
正在此時,忽有什麼東西從旁邊伸來拎住她的腰帶,下墜之勢停止。
什麼東西!雷蕾的腰差點被勒斷,痛苦之餘下意識用手一模,隨即尖叫。
“別亂動。”何太平嚴厲的聲音。
懸崖下忽然伸出一隻手來,雷蕾已經被嚇了個半死,魂不附體:“你……跳下來了?”
何太平不答,看不清臉色。
小命撿回來,腦子恢復正常運轉,雷蕾很快明白他是施展輕功追上來的,頓時既慶幸又意外,原以為他是最希望自己死的一個,想不到關鍵時刻還是會出手相救,知道小命懸在對方手上,她也乖了許多:“怎麼上去?”
何太平望望頭頂:“上不去。”
雷蕾緊張:“怎麼辦?”
何太平低頭看她一眼:“被我們犧牲幾次,你還可以再犧牲一次。”
雷蕾抖了抖,小心翼翼地賠笑:“是我小人之心,何盟主別跟我計較,反正你都跳下來了,還是不要吧……我看看還有沒有別的辦法。”四處張望。
“有,下去。”話音未落,兩人急速下墜十多米,又停住。
看清他用的是一柄匕首,匕首釘入懸崖的石壁上,所以能支撐兩人重量,減緩下墜之勢,雷蕾摸摸腰間,發現自己帶的防身匕首已經不見,直嘆盟主動作快,於是再顧不得什麼,緊緊抱著他,大氣也不敢出,這真是驚險萬分的活動。
就這樣反覆幾次,兩人終於到了崖底。
雷蕾耳朵豎起,驚:“有水。”
話音剛落,那隻手就帶著她直直下墜,“撲通”一聲被冰冷的水吞沒。
事先毫無準備,雷蕾免不了嗆水,浮出來之後直咳嗽,開始懷疑這位大盟主公報私仇。
何太平倒沒有留意此女的想法,不知在哪裡借力,抱著她從水中躍起,落到對岸石頭上,此刻天已經全黑,行走江湖的人身上都帶有火摺子,盟主大人的東西更是精品,入水的一剎那他便採取了保護措施,以至於抽出來的時候還能點燃,於是一支簡易的火把很快亮起。
火把能照明,卻不能取暖。
農曆十月天氣泡冷水的滋味可不太好受,先前因為情況緊急,一心只想保住性命,落水時根本來不及去感受冷與不冷,此時危險過去,雷蕾渾身濕漉 漉的,經風一吹,被刺激得直打哆嗦,覺得兩條腿都快要凍僵了。
當然她也沒忘記禮貌:“剛才……謝謝你。”
何太平的話很不客氣:“留下和你對蕭兄弟並無好處,於我們只會更多麻煩。”
雷蕾反問:“那你還冒險救我?”
“能冒險,自然是有把握。”
“若是沒有把握?”
掉懸崖的人誰沒撞上好運氣!不遇絕世高人,必有絕世秘籍;不見絕世秘籍,必有仙果靈丹!難道今天這等好運氣降到老娘頭上了?說不定這就是哪個被仇人追殺負傷逃到這裡的掛掉的世外高人,也有什麼磕首千遍的指示,讓咱弄個凌波微步什麼的學學!
雷蕾盡情想像半日,直到發現身上快凍僵了,這才急忙上前觀察那堆白骨:高人啊高人,有沒有什麼遺志要我替你完成的?
經過反覆研究,她終於得出個結果。
這副人體骨骼殘缺不全。
缺的那些骨頭到哪兒去了,難道這就是問題關鍵所在?雷蕾神色凝重,認真思考。
接著,她又有了發現。
此人的手指骨搭在一根半枯的藤精上。
難道這老藤是什麼妙糙仙果?雷蕾仔細瞧瞧,發現葉子有點像何首烏,頓時欣喜若狂,估計今兒咱的運氣來了,要找到棵千年萬年何首烏,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寶貝,吃了大增功力!
一不做二不休,她立刻動手一陣亂抓,好半天才將那些老藤全扯開,尋覓根源。
老藤的根果然很粗,扎在石隙中。
好東西!
雷蕾被興奮沖昏了頭腦,將火把往旁邊一插,用力扯住那根精,整個身體後仰,做出拔蘿蔔之勢。
“在做什麼?”背後忽然響起何太平的聲音。
受驚之下,手底勁也鬆了,雷蕾“撲通”坐到地上。
何太平好笑:“做什麼?”
雷蕾忙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土:“這兒有棵何首烏。”
何太平也發現了,點頭:“看樣子已經長了幾十年,這個倒也能吃,怎麼,你餓了?”
幾十年?雷蕾全身力氣都消失得無影無蹤,敷衍:“沒餓,只是這兒好像死了個人。”
何太平瞧瞧那副骸骨:“是人的。”
雷蕾試探:“你看這地方好像沒人住,他會是誰?”
許久不見此女回來,何太平原是怕出事才來尋她,如今見她安然無事,轉身便要走:“興許是摔落懸崖,所以身亡。”
雷蕾追問:“可你沒發現這些骨頭少了幾塊?”
何太平回頭看她一眼,也開始驚疑了,此女自摔下懸崖就變得行為古怪,此刻還對人骨頭產生了興趣,莫非是嚇壞了腦子?”
他儘量耐心作答:“骨架殘缺不全,腿骨上有被咬過的痕跡,應該是被野獸吃了。”
有被野獸吃的高人?雷蕾瞪了瞪眼,抱起柴火就走:“有勞盟主拿一下火把。”
發現高估此女的能力,何太平看著那堆樹枝皺了下眉,走過去一腳放倒一棵樹,迅速用匕首劈了堆粗狀的木柴。
雷蕾看得佩服又生氣,這江湖是怎麼了,人人都沒有提高效率的觀念,明明有武功的人三兩下子就能辦好的事兒,偏要我沒武功的人忙活半天。
夜漸漸深了,火光熊熊,驅散許多寒氣,兩個人坐在旁邊充當衣架烘烤衣裳。
何太平看了她許久,忽然道:“你不像花小蕾。”
雷蕾暗驚,假笑:“懷疑我?如假包換。”
何太平點頭:“自然不假,我查過,蕭兄弟也已親口證實。”
證實胎記?雷蕾笑不出來,咬牙:“何大盟主對我的事關心得很,我就是想不通,我死了既然對你們有好處,你還救我做什麼?”
何太平笑看她:“我說過,我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子民,所以他們才會相信我,除非萬不得己。。。”
雷蕾炸了毛:“就算萬不得己,我也不想被放棄!你堅持的只是你的正義,遊絲呢?她的公道在哪裡?這是你們的正義?”
何太平不慌不忙地說:“誰的正義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多數人都過得不錯,有些人註定要被放棄,若不這麼做,現存的正義也會消失,只要守住現在能堅持的,今後才有機會爭取更多公平,至少,我的正義比上官秋月的多。”
雷蕾嗤笑:“你那麼高尚?你為的是權力!”
何太平道:“可以這麼說,但江湖在我手上,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想讓它更好,我可以用性命守護它,許多人也願意為我守護它。”停了停,他補充一句,“怕死的女人另當別論。”
受到諷刺,雷蕾無言反駁,嘀咕:“我就是怕死,比不上小白他們,怎麼了,是人都怕死,螻蟻尚且偷生,我是普通人,怕死有錯?”
何太平忍笑:“沒錯。”
雷蕾道:“對何大盟主來說,舍小取大沒錯,但作為隨時可以被子拿去犧牲的人,也有權力生氣是不是?因為那不是我情願的,我只是個普通小百姓,沒那麼高尚,我想好好活著,你們卻憑藉自己的力量就隨便決定別人的生死,這很不公平!”
何太平道:“世上本就沒有完全公平的事,一個人沒有力量,在這江湖上就什麼事也辦不成,你堅持的那些正義沒錯,可惜它要求太高,太不實際,你卻手無縛雞之力,什麼也做不了,能做的就是搭上你的命。”
事實證明,某些觀點在江湖的確不適用,但雷蕾此刻來了橫勁,也不怕丟臉,乾脆學起螃蟹,“我就是不喜歡被犧牲,怎麼了!”
何太平笑道:“你幾時被犧牲了?”
雷蕾再也忍不住:“你忘了羚羊?“
何太平道:“你以為是我?”
雷蕾愣住。
何太平收了笑意,淡淡道:“你也太小看蕭兄弟,他跟了我幾年,豈會對我的手段全無了解,既然一心要護你周全,自是在我跟前求過情。”
雷蕾驚疑道:“那是誰派羚羊殺我的?”
何太平道:“進千月洞中心地帶臥底十分不易,我們在那邊也不過才幾個人,目的只是替我們打探重要情報,為防止他們泄露身份,通常兩邊連信息往來都很少,,要讓他們顯身做事,須用我與蕭兄弟的印信,連秦兄弟也不能,那封給羚羊的密信,用的正是蕭兄弟的印。”見雷蕾不解,他搖頭,意味深長,“當時上官秋月指定要鳳鳴刀心法換人,若果真讓他如願,百勝山莊名聲豈非要毀於一旦?”
猶如醍醐灌頂,雷蕾豁然,失聲,“是趙管家,他能動小白的印信!”
何太平道:“不只你會背黑鍋,大盟主也會。”
雖然冤枉了他,雷蕾卻並不覺得內疚:“你早就知道他私自對我下手。”
何太平面不改色:“我雖答應過蕭兄弟不動手,但別人要動手我又何必阻止,何況他當時那麼做,對蕭兄弟只有好處。”
雷蕾重重地“哼”一聲,移開話題:“不管真正的‘石先生’是誰,都是為了賺錢,他留著蘋果樹,肯定是打算今後再賣假長生果,剛才那些殺我們的人是他派來的。”
何太平道:“他倒不是要殺我們。”
要殺盟主談何容易,雷蕾愣了下,很快明白緣故,“他知道我發現了果園,所以趕來阻止我們,拖延時間。”
何太平莞爾。
明天再去,只怕已見不著那蘋果樹了,連果園都不一定還在,一夜工夫可以做很多事,出了這段意外,就等於給了兇手消滅證據的時間,雷蕾惋惜,也有點不自在:“你若不救我,就能阻止他們,說不定還能找到線索,查出那‘石先生’的真面目。”
何太平蹙眉:“這些人行動迅捷,配合極好,倒像是。。。”停住。
雷蕾道:“像最近那個神秘的殺手組織?”
何太平不答,若有所思。
大盟主不把人看在眼裡,雷蕾沒趣,往火里添了兩根粗壯的木柴,自言自語:“明天再去,那果園就算還在,也肯定是無主的,雖然線索又斷了,但我知道一件事,不知和這個有沒有關係。”
何太平立即看她:“什麼事?”
雷蕾道:“我在果園附近看見了甘大夫的馬。”
朦朧中,嗓子幹得要冒煙,渾身出奇的發熱,如同躺在一個大火爐里,雷蕾難受地翻來覆去,滿頭大汗。
“怎麼了?”耳畔傳來低低的聲音,接著似有一隻冰涼的手放到她額上。
雷蕾迷糊,全然不記得什麼,似回到了當初第一次生病的時候,抓住他的手哭起來:“哥。”
來人愣了下:“病了?”
沒有親人,無依無靠,心中萬般委屈,雷蕾猶如抓到救命稻糙:“哥。。。”
發現她渾身燙得很,來人無奈,將她抱起。
涼意從他手上傳來,渾身舒適,雷蕾心中一時明白一時糊塗,仿佛記起了什麼,奮力推他:“變態,誰是你妹妹!”
“上官秋月!”公子冷冷的聲音在腦海中迴蕩。
“小白!”雷蕾慌得抱住他,“別。。。”
。。。
清晨,山谷中茫茫白霧升起,依稀聽得見鳥鳴聲,雷蕾睜眼,感覺腦袋還有點沉,背上黏黏的似有汗意。
何太平靜靜端坐在身旁,閉目。
雷蕾翻身爬起來,發現身上蓋著他的錦袍,依稀記起昨夜的情景,似夢似真,頓時嚇一跳,緊張不已——難不成昨晚把何大盟主當成那個變態了?有沒有說漏嘴的!
見何太平沒動靜,她強作鎮定,悄悄地要將衣裳披回他身上。
何太平睜眼。
雷蕾嚇一跳,心虛地笑:“天亮了啊。。。”
何太平不理會,接過外袍穿好。
雷蕾猶豫了許久,硬著頭皮,戰戰兢兢地試探:“那個,我昨晚。。。是不是病了?”
何太平也記起來,輕描淡寫:“想是落水,受了風寒,所以有些發熱,現在覺得怎樣?”
雷蕾點頭不止:“好了好了,謝謝盟主關心。”
何太平道:“儘快出去。”
天亮,眼睛也就能派上用場了,出谷的路很快就找到,二人一前一後往外走,氣氛莫名變得尷尬。
雷蕾跟在後面半天,心裡總不太踏實,還是決定在回去之前問清楚,於是跑上去跟他並肩,哈腰:“那個,昨晚我有沒有說什麼胡話?”
何太平神色不驚:“叫蕭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