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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家別苑,西面的房間,南牆上窗戶已經打開了半扇,邱靈靈擁著被子一動不動坐在床上,小臉蒼白,眼神呆滯。

  金還來在窗外望著她半日,總算發現不對。

  房間的擺設,床頭的檀木衣架,床上竟然還有件男人的外袍,對了,這是易輕寒的臥室!

  儘量不去想太多,他掠進室內。

  發現床前多了個人,邱靈靈只是淡淡瞟了他一眼。

  沒有往日的神采,沒有見到他的欣喜,甚至沒有傷心氣憤,那模樣讓金還來害怕,他試著去拉她的手:“靈靈?”

  她躲開了。

  金還來驚恐,試圖像往常那樣去拉她,不經意卻瞟見,如玉的頸間散布著點點斑痕。

  金還來是男人,當然知道這是什麼。

  仿佛什麼東西在胸中破裂,竟有絲絲腥甜之味湧上喉頭,頭腦一片混亂,他再顧不得許多,迅速扣住她的手,怒吼:“怎麼回事!”

  她痛呼。

  “易輕寒?是不是他!”幾乎失去理智,他一把將她拖到面前。

  “痛……”手腕幾乎要被捏碎,她乞求地望著他,大眼睛裡滿是疼痛。

  心已近麻木,金還來緩緩鬆開手,好半天才再次回過神,明白眼前發生了什麼,他伸手輕輕抱住她,面無表情:“他欺負你對不對,我殺了他。”

  “金教主擅闖內室,未免不妥。”淡淡的聲音。

  金還來丟開她,揮掌過去。

  .

  掌風凜冽,招招皆直取死穴,顯然是用盡全力要取人性命,公子沒有硬接,只是閃避,狹小的室內風聲呼呼作響。

  “易某做的事自會負責,金教主何必發火?”含笑的聲音。

  金還來冷冷道:“你敢強迫她!”

  公子終於出手硬接一掌,退開:“金教主何以認定是易某強迫她?”

  金還來咬牙:“她怎會……”

  “金還來,別打了啊。”喃喃的聲音打斷他。

  心中一冷,金還來倏地收掌,轉臉看她。

  邱靈靈垂首不語。

  俊美的臉終於白了,貪戀她在身邊的感覺,不能忍受失去,一切是他自私的結果,從未替她考慮過,所有事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是他做的決定,是他親手把她推開,推向易輕寒,是他害了她。

  金還來道:“你不會跟她一樣糊塗。”

  “美人當前,易某也是人,”公子微笑,“易某做的事自會負責,金教主如此心急要殺我,莫是有心要令師妹守寡,還是有別的打算?”

  金還來冷笑,又要出手:“無恥之徒!”

  公子也不閃避:“想是金教主已有了更好的法子安置她,如此,殺了易某也無妨。”

  內力硬生生回收,胸口如受重擊,劇痛,喉間頓時有液體湧上,帶著腥味,金還來勉強站定,臉色青白,禁不住發抖。

  公子走到床前,微露愧色:“昨晚見她一個人喝醉,所以接了回來,不巧易某昨日也多喝了幾杯。”他輕輕嘆了口氣:“如今她已是易家的人,腹中或許已有易家骨肉,易某原有心娶她,自會善待,金教主若不怕誤了她,定要帶回去,易某也不攔阻。”

  邱靈靈猛地抬起臉,大眼睛裡有了一絲光彩。

  金還來沒有勇氣去看。

  如何安置,不是早已經決定的事麼,她原本就是易輕寒的人,是他自私地放不開手,才會引得易輕寒想盡辦法置他於死地,才會造成今日的局面,易輕寒是真心待她,至少,她不會吃苦。

  沉默半日,金還來轉過臉:“善待她。”

  光彩盡數熄滅,邱靈靈面若死灰。

  “自然,”公子微笑,拾起她的小手,“聽說金教主與晴思姑娘感情甚好,他日喜結良緣,我二人必會趕來喝杯喜酒。”

  “記住你說的話。”一字字說完,金還來僵硬地轉身,出門而去。

  .

  黑色的蝙蝠在林間飛掠,不知道是由於方才的傷勢,還是由於別的緣故,胸中血氣翻湧,似乎要炸開,腦中的理智在緩緩消失,只餘下一片空白。

  落在金園門口,腳底下竟有些踉蹌。

  錢護法尹飛與玉護法華雲峰已經候在那裡,見了他忙迎上來稟報事情:“教主……”

  “滾!”只能吐出這個字,他咬牙,即將噴出來的液體被吞下。

  “教主……”還沒來得及多說,尹飛整個人就飛了出去,噴出一口鮮血。

  華雲峰大驚,忙過去扶起他,俱露出疑惑之色。

  金還來不看二人,徑直走進園去了。

  “酒。”

  金園沒有酒,啞仆不敢反駁,忙出去吩咐人下山買。

  池畔,楊柳枯敗,池上,荷葉殘破,金還來坐在大石上,記得小丫頭當初中了“半月露”,他就抱著她坐在這裡,表演生離死別。

  所有事都像是發生在昨天,原來生離和死別一樣的痛,叫人難以忍受。

  懷中空空,心中也空空。

  猶如大夢初醒,金還來摸摸大石,不是做夢,小丫頭是真的離開了,是他選擇了過去,是他親手將她推開,不應該再傷心的,不應該,然而這顆心仿佛已經不在,只剩下空空的胸,胸腔內傳來陣陣劇痛與痙攣。

  幾十壇酒,盡數傾入池中,金還來卻醉倒在池邊。

  小雨紛飛。

  有血絲沁開,他一動不動趴在石上,如同一隻僵死的巨大蝙蝠。

  沒有夢,卻有人不願醒來。

  黃昏,金還來終於被風吹醒。

  酒香未散,腦中仍是混混沌沌的,似宿醉般頭疼欲裂。

  所有事都過去了,過去了,既然選擇這條路,總要走下去,只是金還來不知道有什麼東西再值得去想,唯一記掛的事情已經圓滿解決,他不知道應該惦記什麼,回想時,頭腦中一片空白。

  該去哪裡?

  呆了許久,他才記起自己該去另一個地方。

  .

  天還未黑,易家別苑早已亮起燈火。

  劉白走來:“車馬已齊備,明早便可啟程。”

  “早些回去,正可趕上除夕,”公子點頭讓他退下,轉向身邊人,“路上除了我的,不許偷別的東西。”

  邱靈靈眨眼看他:“你那麼厲害,我偷不到啊。”

  “方才不還偷過?”

  “你故意讓我偷的。”

  小貓不笨,公子含笑低頭,在她耳畔低聲道:“那你可以偷劉白的。”

  邱靈靈笑起來:“你最好了。”

  “當然,”公子微笑著抱住她,輕聲,“知道易哥哥最好,今後可不能再想著別人,小丫頭?”

  她認真地:“恩。”

  想也沒關係,因為那個人很快就會變成歷史,公子放開她:“我與劉白要出去見一位貴客,你先睡,可不能亂跑。”

  她點頭:“好。”

  再囑咐幾句,公子便帶著劉白出門了。

  原定的起程日期提前,明日便要離開江南,去一個從來沒到過的陌生地方,或許會在那邊生活一輩子,邱靈靈不免緊張,沒關係,易輕寒對她很好,會保護她的。

  在廊上站了會兒,她轉身要進臥室休息。

  “表哥還真護著你。”冷笑聲。

  .

  邱靈靈吃驚,回頭見是程曉琳,頓生戒備:“你來做什麼?”

  入主易家已無希望,程曉琳原本奉父母之命帶了禮物上門送行,哪知卻遭遇外頭守衛的阻攔,知道公子防備自己,不免更生妒恨,仗著守衛動手不敢傷她,乾脆闖了進來。

  “我不過是來恭喜你,總算如願。”諷刺。

  邱靈靈不理:“他出去見客了,我要睡覺,你自己在這等啦。”

  程曉琳冷笑:“還未成親便與男人苟合,不知羞恥!”

  如今邱靈靈自然知道話中意思,不由漲紅臉。

  其實事情並非如此,只因易輕寒當初寫信與父親商量親事的同時,又另修了一封與母親,提及不慎對千手教教主之妹做出逾矩之事,易老夫人沒了主意,姐妹關係再好,到底心疼兒子,也只能怪他不爭氣,雖說易家志在朝廷,但千手教不好惹,易老夫人膝下親生二子,這個又極受器重,生怕他會被千手教抓去宰了,何況兒子強迫人家姑娘,做錯事在先,心中有愧,所幸易家與千手教淵源不淺,對方又是教主之妹,還算門當戶對,因此極力贊成這門親事,其他兒子都早已娶親生子,惟獨這個寶貝兒子一直搪塞,易老爺心急,加上小妾幫著吹枕邊風,也就順水推舟,主動來信讓二人定親。

  易老夫人原已應了妹妹這邊,既食言,自當來信解釋,其中不免提及一點半點,所以程曉琳知道,如今見邱靈靈羞愧,更信以為真:“你當他真喜歡你?他都已經找過那個晴思好幾次。”

  邱靈靈道:“他不是去找晴思的。”轉身要進房間。

  還沒出夠氣,程曉琳也顧不得什麼,信口:“你知道晴思是誰?”

  邱靈靈果然止步:“是誰?”

  當時蘭心落不過隨口說說,程曉琳根本不知道這其中關係,但見她問,也就冷笑兩聲,走到她身邊,輕輕說了幾個字。

  邱靈靈呆了呆,臉色大變,飛身掠走。

  香逝再難留

  熟悉的房間,柔和的燭光,窗前梅影橫斜,香氣冷沁入簾。

  金還來從昏迷中醒來,發現自己半躺在床上,手腳都已不聽使喚,動不了,明顯是被制住了穴道,但他懶得花心思去想,乾脆閉上眼睛。

  “醒了?”柔美的聲音。

  金還來不答。

  她緩緩走到床前:“我為何這麼做,你不奇怪?”

  金還來搖頭。

  她恨聲:“只想著你那個師妹?”

  金還來詫異地睜開眼,他實在想像不到,這樣一個溫柔的女人會發出這麼惡毒的冷笑聲。

  晴思看著他:“你可知道我是誰。”

  金還來移開目光:“百里英的女兒,百里晴。”

  晴思後退兩步,驚:“你……知道?”

  “沒有千手教查不到的事。”

  “那你……”她咬唇,目光漸漸柔和。

  金還來淡淡道:“你不必心軟,我不動你,只因為你長得像一個人。”

  溫柔的眼睛果然又變得凌厲,晴思顫聲:“你留著我,是因為我長得像她。”

  金還來不答。

  晴思看了他片刻,忽然冷笑:“你也不喜歡她。”

  金還來白了臉,勉強鎮定:“誰?”

  “那個人,那個和我長得一樣的女人,”晴思搖頭,“你是不是對不住她?你只是在內疚,你念念不忘的其實是你的過去,你根本不喜歡她。”

  胸中劇痛再度襲來,金還來悶哼一聲,冷冷看她。

  “還不明白?你喜歡你那個小師妹,”晴思笑了,走到桌旁,拿起一隻酒杯,“你喝酒的時候不多,難得今日有興致,這酒里有一種無色無味的東西,沒有毒。”她又揮了揮衣袖:“你不覺得這香味奇怪?”

  金還來道:“消愁水。”

  酒中的東西名字很奇怪,叫“愁”,而這香水就叫“消愁水”,酒中有愁,原本無妨,然而一旦與“消愁香”混合,酒中的“愁”就變成了威力強大的迷藥,借酒消愁愁更愁,多麼風雅的名字,當初就是靠它,才順利從百里英手中取得火蟾,助小丫頭完成任務。

  晴思道:“若在平時,你防備有加,是不難發覺的,但你今日根本就不會去注意,因為你那小師妹要跟易輕寒走了。”

  金還來低頭,終於噴出一口黑血。

  晴思冷眼看他:“當初我父親就是中了這藥,丟失火蟾,幸虧記得那人手臂上的記號,那個假扮女人的果然是你!”她不由自主上前兩步,咬牙:“你害他羞憤自盡,害得我們受人欺凌,幾乎連生活都無著落,這兩年,我無時無刻不想著找到你報仇!”

  金還來不語。

  晴思恨恨道:“你竟把火蟾送給了她!”

  寒光一閃,纖纖素手上已經多了柄短刀,刀身透著慘慘碧色。

  平生最善使毒,金還來當然知道,那是所有毒藥中毒性最烈的一種,見血即溶,直攻心脈,神仙也援救不及。

  他微微笑了。

  晴思看著他:“你沒有說的?”

  金還來搖頭,閉上眼睛。

  這個多情又無情的男人,連說謊求生也不肯,晴思不再猶豫,舉起刀。

  “不要!”

  .

  驚呼聲中,執刀的手略有停頓,目中卻透出更多恨色,晴思左手微揚,揮袖擋開那些暗器,隨即幾枚透骨釘帶著風聲送出。

  與此同時,金還來也倏地睜開眼,臉上有了驚恐之色:“不要!”

  來不及猶豫,晴思舉刀刺下。

  一道人影從窗外撲進。

  沒有閃避那些暗器,所有透骨釘盡數打在她身上,然而那身形沒有絲毫停頓,只發出一聲悶悶的嬌哼,她整個人撲到他身上。

  刀刺入身體的聲音。

  金還來目眥欲裂,想要叫,卻無半點聲音。

  與此同時,晴思噴出口鮮血,整個人竟飛了出去,撞翻牆邊書案,一掌斃命。

  卻是匆匆趕到的公子。

  .

  懷中,顫抖的手解開穴道,金還來翻身抱住她,迅速點了幾處大穴,從懷中掏出個玉瓶。解毒聖品天山雪蓮子煉成的藥丸,盡數傾入掌中,送到她唇邊。

  她聽話地張口,他餵多少,她就吃多少,明知道結果,他還是不停倒,直到瓶中罄盡。

  丟開瓶子,他緊緊抱住她不說話。

  她喘息,望著他:“你看,我說過會救你的,她要害你。”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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