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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問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說話的聲音雖然稚嫩,但語調裡帶著些老成。沈淺回頭,果然對上了陸梓一雙湛藍明亮的眼睛。感激地沖他一笑,沈淺對對方用英語說了一句“actress”。
藉助陸梓的翻譯,沈淺與對方交流一番,兩人聊得還算愉快。
等應付完了面前的人,沈淺回過頭,往陸梓身邊坐了坐。小男孩穿著一身藍色小西裝,扎著紅色的領結,頭髮梳得一絲不苟,頗有些小少爺的氣派。
陸梓有些與他年齡嚴重不符的老成,他今年只有七歲,別人的七歲正是發熊的年紀,他卻在這麼熱鬧的晚宴上,坐在卡座上看書。還在看書之餘,給沈淺做了個翻譯。
沈淺湊過去看了一眼,陸梓看得是圖畫書,再仔細看一眼,才看清楚,是一本《z國成語故事》。
陸梓小小年紀d語h語說得十分流利,也是挺讓人敬佩的。
“謝謝你,陸梓。”剛才陸梓替她解圍,沈淺十分感激。
陸梓只是稍微點了點頭,依舊面無表情,眼神淡定。在沈淺要起身時,陸梓將手上的書遞給了沈淺。
沈淺回頭看他,男孩眼中閃過一絲不太自然的乞求。
“這本書沒有拼音,你幫我讀吧。”
沈淺:“……”
沈淺讀了半晌,發現好幾個故事自己都沒有看過,也提了些興味起來。而陸梓聽著聽著,開始和沈淺討論起成語故事中的人物。
沈淺發現,這個只有七歲的小男孩,對於z國古代史的研究比她這個從初中就開始學習歷史的z國人還要精通。而且,書上儘管沒有拼音,陸梓也是能看得懂的。
他之所以讓沈淺給他讀書,是怕有人找她說話,她應付不來。
沈淺念著念著,心裡一暖,伸手想要摸摸陸梓的頭。陸梓下意識要躲,但最終沒有躲,任憑沈淺摸了兩下。
“哎,陸梓,你的頭這麼金貴,我都不能摸,怎麼就讓嫂子摸了啊?”陸凝她剛從學校回來,換了禮服。
青春靚麗的陸凝穿著一身短款禮服,上面裹著外套,一臉膠原蛋白,顯示著屬於少女的活潑伶俐。
剛剛跑過來,陸凝臉上起了一層薄汗,看著陸梓和沈淺互動,就跑過來要摸陸梓的頭,陸梓哪裡肯,擰頭朝向一邊,不去理她。
陸凝也不跟小孩一般見識,小跑著到了沈淺面前,抱著沈淺的胳膊說:“嫂子,我哥呢?”
讀了一會兒成語故事,沈淺一直沒抬頭,現在經陸凝一提醒,抬頭再看四周,確實不見了陸琛的蹤影。
沈淺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陸凝也左顧右盼,她邊看著邊說:“我放學回家的時候,看到席瑜小姐了。她沒有請帖進不來,她說是你邀請她來的,我就領著她進來了。我還得換禮服,讓安娜帶她來了花園。我就換個衣服的功夫,她應該已經到了啊。”
陸凝到了花園以後,沒看到陸琛,也沒看到席瑜。心裡覺得彆扭,這才提了一句陸琛在哪兒。
在沈淺四下環顧尋找陸琛的時候,恰巧與望向她這邊的莉莉安對上了眼。莉莉安看出沈淺在找什麼,走了過來。
“剛才陸琛被席瑜叫到那邊橡樹後了。”
莉莉安對沈淺說。
聽到這裡,沈淺臉微微一沉,隨即恢復,和兩人說了句“失陪”,然後就朝著那棵樹走去。
席瑜既然單獨找陸琛談,那今晚,他們的恩怨就該有個了結了。
是她將席瑜放進來的,陸凝見沈淺神色緊繃,心下慌亂,自責心起,立馬就要跟上沈淺,卻被莉莉安給攔住了。
“我得去看看!”陸凝著急地說。
知道她是出於好心,可莉莉安還是冷靜地說,“還是別攙和了。”
陸凝急得眼裡蓄了淚,瑩光發亮,心急如焚。陸梓握住她的手,放在了他的頭上。陸凝低頭看著仍舊面癱臉的陸梓,揉揉他的腦袋,冷靜了下來。
席瑜選擇的地方,確實隱蔽。原本花園就大,一排橡樹又在花園最裡面,腿粗一般的橡樹上,只懸掛著一串燈線,隱約能照清人臉。
沈淺到達以後,只見頂著席瑜人臉的那個人,正伸臂要去抱頂著陸琛人臉的那個人。沈淺血氣上涌,小跑過去,在席瑜撲進陸琛懷裡時,一把將陸琛拉開了。
席瑜一個踉蹌,差點摔倒,猛然轉頭,滿臉淚花,眼神憤恨地看著沈淺。
“你想幹什麼?”沈淺冷臉看著席瑜,身後陸琛被她拉著,想要說話,卻被沈淺一個眼神制止了。
如果說席瑜在單獨想和陸琛談談時,還能夠保持冷靜的話,在看到沈淺,想起今天所發生的事情後,她徹底崩潰了。
女人崩潰起來是非常可怕的,席瑜頭髮散亂,身上的禮服也有些皺巴巴的,淚如雨下,長睫毛下,目光盈盈地看著陸琛,深情而又決絕。
“陸琛,我愛你,我也相信你愛我。可是你為什麼寧願找個跟我長得像的替身,也不願跟我在一起?”
說完,席瑜冷笑一聲,看著對面表情鎮定的沈淺,揚起頭,頗為得意。
“沈淺,你還不知道吧?當年遠足出意外,我和陸琛在一個山洞裡,馬上就要餓死的時候,是他割腕給我喝了他的血,讓我活下去……”
頭頂轟然炸裂,沈淺看著席瑜陰笑的臉,腦內一片空白。
陸琛的日記里,不是這樣寫的。
陸琛對席瑜並無他想,看著席瑜的臉,他確實會想起記憶里那張朝思暮想到模糊的人臉。但他也沒逾矩,和席瑜一直算是朋友,從未有過出格。靳斐大嘴巴亂說,他解釋後,靳斐閉嘴,但學校內已經傳了起來,他也無法挨個闢謠。
席瑜與陸琛是在學校遠足社團相識,最後畢業,席瑜提出了最後一次遠足計劃,陸琛答應。席瑜原本定的是與李責呈和莉莉安一起,可陸琛到達約定地點,席瑜卻告訴陸琛,李責呈與莉莉安提前出發了。
陸琛不疑有他,用手環發送了自己的位置給靳斐。事後,也是這個位置,縮小了搜救範圍,讓兩人能及時得救。
遠足計劃是三天,在第三天準備返回時,席瑜出了意外,她掉進了一個高約兩米半的洞穴之中,並且在最後關頭拉住陸琛,兩人一併掉了進去。
席瑜是故意的,陸琛在掉進洞後就已察覺。但與她爭辯也無多大用,陸琛只想著如何出去。
出於安全因素考慮,兩人定的地點,並非沒有人去。但是,他們掉進的洞穴,十分隱秘。不但隱秘,而且信號阻斷十分徹底。
兩人就這樣被困了三天。
三天的時間,沒有食物,只有少量的水,洞穴內連植物殘枝都沒有。
陸琛儘量少說話,保存體力,然而席瑜一直喋喋不休,傾訴著她對陸琛的愛意,甚至最後,抱住陸琛。陸琛無力抵抗,任憑席瑜抱著,直到出去,兩人也是抱著的姿勢。
最後,兩人都熬得燈枯油盡,陸琛抬眼看人,都出現了幻覺。看著對面的席瑜,他想起了當年那個救了他的小女孩。
小女孩救了他一命,他也要還給她一命。
他並未做什麼,靳斐和莉莉安就帶著警察找到了他們。兩人迅速被營救出來,並且送去了醫院。
沈淺看到的是這個故事,並沒有席瑜說的那些,她看著席瑜,目光有些抖。
見沈淺意志煩亂,席瑜心中得意,冷哼一聲後說:“沈小姐,對這些事情還不知道……”
“夠了。”
席瑜的話沒說完,就被沈淺身後的陸琛給打斷了。陸琛眉頭鎖緊,牽著沈淺的手,對席瑜說。
“席瑜,當年的那件事,我出於友誼,並沒有戳破。但你要以此為榮,拿出來傷害沈淺,我也就沒有賞你臉的必要。當年那件事情,是意外還是你一手策劃,你比誰都明白。而我之所以會割手腕,讓你活下去,只不過是因為神思恍惚,把你當成了沈淺罷了。”
沈淺渾身一震,轉頭看著陸琛,突然聯想起日記上被解救前的那一句話。
小女孩救了他一命,他也要還給她一命。
被陸琛牽著,男人掌心乾燥溫熱,沈淺小手蜷縮,手指顫顫抬起,壓在了陸琛的手腕上。那個地方的疤痕,已經不太明顯,但是摸著,仍舊有一些凸出。
沈淺的心像被一根繩一下吊了起來,吊到了她的嗓子眼,憋得她喘不上氣來。
陸琛這番話,讓席瑜瞪大了眼睛,表情閃過一絲慌亂後,隨即鎮定。席瑜握緊拳頭,牙齒打顫,嘴硬道。
“陸琛,你這樣的解釋我不接受,太牽強,是先認識你的!並且我摸著我的良心告訴你,我沒有策劃,更不可能拿著自己的生命冒險……”
“你還能摸著你的良心麼?”
席瑜今晚,似乎沒說過一句完整的話,每一句話要說完的時候,就有人出來打斷她,順便啪啪打她的臉。
沈淺打完,陸琛打,陸琛打完,莉莉安打。
莉莉安端著雞尾酒,語氣嘲諷,眼神輕蔑,望著席瑜,說不出的厭惡。
“當年就算我們不去救你們,你們也不會死掉。因為你的包里,有足夠數量的能量棒,足夠支撐到我和責呈找到你們。你想逼陸琛和你確認關係,卻沒想到一切做得這一切,只會讓陸琛厭惡你。”
當年莉莉安和李責呈並沒有記錯時間,是席瑜用錯誤的時間通知的他們。而且他們不是早去,反而是晚去。這樣,他們就可以在找不到席瑜後聯繫她,並且迅速知道她是沒出發,還是出了意外。
席瑜太看重她的命,所以這個計劃才破綻百出。不過這也難怪,席瑜向來智商就不高,能想出這樣的計劃可見她也是急到了份上。
今晚的席瑜,是來找陸琛大鬧,破壞沈淺和陸琛的感情的。
可是沒料到,她手裡那個引以為傲的把柄,如今卻扎在了她的身上。席瑜面色慘白,瞪眼看著莉莉安,腦子亂成一團漿糊,完全不知如何回應。
而這時,一直站著沒有說話的沈淺突然開了口。
她鬆開陸琛的手,走到席瑜面前站定,她本就比席瑜高,如今穿了高跟鞋,又比穿著平跟鞋的文藝女青年席瑜高出半個頭。
沈淺低頭睥睨著席瑜,對抬頭怨恨地看著她的席瑜說。
“當年是你設計讓你和陸琛同時掉入洞中出了意外,你明明手中有能量棒,卻任憑快要死掉的陸琛割腕。席小姐,我們現在人證物證都有,隨時隨地可以告你謀殺。你如果不想未來十年都在鐵窗後吟誦心靈雞湯,現在請立刻滾出我的視線,並且以後別再出現在我們面前。”
沈淺氣勢駭人,席瑜雙腿一軟,一下坐在了地上,渾身發抖。
微微躬下身體,沈淺將臉湊到面無血色的席瑜面前,兩張長相相似,神情迥異的臉,面對面。
湊到席瑜的耳邊,沈淺輕聲呵氣,莞爾一笑,如滴血玫瑰。
“陸琛認識我的時候,才十五歲。你說,是你先認識他,還是我先認識他?是我長得像你,還是你長得像我?是我是你的替身,還是你是我的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