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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淺張開雙臂,用力抱緊李雨墨。淡淡的體溫,透過衣服傳輸到李雨墨的身體裡。李雨墨鼻子發酸,盯著地面上被昏黃的燈泡照亮的地面塵土。想起姥姥曾經與她說過的話,眼淚順著臉頰又流了下來。

  “我應該聽姥姥的話。”李雨墨說。

  她帶著趙仲第一次回家,姥姥就旁敲側擊地問過兩人在一起時的一些事情。姥姥聰明而睿智,她問的那些問題,想起來都與她和趙仲不同的觀念有些關係。兩人經常因為姥姥問過的問題吵架,要不是趙仲是第一次見姥姥,李雨墨甚至都以為他們倆以前就認識。

  在職場摸爬滾打這麼多年,李雨墨知道姥姥雖是提問,實則是提醒。

  可作為她的初戀,趙仲在她的愛情中扮演了人生導師的作用。她聽從著他說的兩人觀念不和可以磨合,雖然最後都是她被磨合掉,她也覺得愛情如職場,就該如此。

  但現在仔細想想,愛情和職場雖然相關,卻不盡相同。

  職場中,你要抹掉稜角,適應上司與同事。愛情中,要雙方互相抹掉錯誤的稜角,來發展更為舒適的愛情。

  她以為自己走遍世界各國,開闊了眼界。可在愛情中,她偏安一隅,始終沉浸在趙仲的世界中,不忍自拔。

  而現在,她和趙仲在一起,她的稜角也磨得差不多,他們倆吵架的次數越來越少。她以為他們兩個終於找到了兩人的相處模式,未來會相濡以沫百年。

  可不曾想,這種相濡以沫,是因為她臣服於趙仲之下換來的。

  她在姥姥住院時,觀察到陸琛和沈淺的相處模式,也對她的愛情起了疑。沈淺和陸琛,兩人永遠是陸琛在遷就沈淺,沈淺也努力迎合陸琛。他們兩人,讓她想起了姥姥和姥爺。

  心中梗了根刺,李雨墨想要和趙仲長談,可不料還未說話,就接到了姥姥去世的消息。無助的她,讓趙仲送她去了醫院。悲傷籠罩著她,也在這抹悲傷中看清楚了趙仲。

  趙仲並不在意她是否痛苦難過,他在意地是如何通過沈淺與陸琛搭上話,如何讓陸琛的公司為他保駕護航,飛黃騰達。

  他是個很冷漠的人,冷漠到讓人心寒。

  她一次一次的拒絕著,趙仲卻一次又一次地提起,她在姥姥葬禮上,找了和沈淺小時喜歡捉迷藏的地方,要和趙仲說明白。

  誰料,卻被沈淺撞見了。

  在沈淺的光環下,李雨墨自卑了二十多年,過年時,她如跳樑小丑一樣給著沈淺難堪,但沈淺卻毫不在意。

  她恨著沈淺,不光因為她比她光鮮亮麗,更因為她害死了姥爺。

  可是儘管如此,在被沈淺看到她最狼狽不堪的時候,她委屈得想要爆發。像要像小時候那樣,抱著沈淺,叫著她姐姐,聽著她安慰。

  眼眶通紅,和趙仲分手的痛苦,混合著姥姥去世的痛苦,李雨墨淚如雨下。心酸和心痛,愛情和親情,李雨墨在同一時間丟失,讓她更加的悲傷。

  好在沈淺還在,她抱著她,就像是她小時候摔倒受傷時那樣,握著她的手抱著她說墨墨不要哭。

  人在小時候,覺得身體上受了傷,疼得受不了。可殊不知,人長大了,有更多的痛苦,比單純身體的疼痛要疼的多。

  李雨墨嗓子沙啞,喃喃說著該聽姥姥的話,又喃喃說著想姥爺,再喃喃說著姐對不起……無助到讓人心碎。

  沈淺的心都被她哭化了,抱著李雨墨,沈淺眼睛乾澀,輕聲撫慰著她,等她哭夠了以後,扶著她起來,去了休息的房間。

  姥姥老家一共兩間房,一間正屋用來做靈堂,另外一間擺了三張床,上面陸琛派人新買的被褥,藺芙蓉和藺玫瑰在一張床上,兩姐妹握著手,坐在上面,相對無言,以淚洗面。

  進門後,藺玫瑰看到女兒的樣子,擔憂的從床上下來,抹了把眼淚,抬眼看著沈淺,沈淺叮囑了一句。

  “雨墨累了,讓她休息一會兒。”

  “哎。”藺玫瑰應了一聲,扶著女兒上床,讓她躺在了裡面。

  李雨墨一直用胳膊擋住眼睛,眼淚順著眼角流下,藺玫瑰看著說不出的心疼。

  藺玫瑰看著她女兒,藺芙蓉也觀察著她女兒,與李雨墨不同,沈淺依舊哭不出來。心裡知道她的痛苦,藺芙蓉也不多說。

  按照習俗,今晚應該是子女守夜。但沈淺見母親和姨舅累成那樣,主動說了要守夜。藺冬青心疼外甥女,不同意,藺芙蓉看了他一眼。藺冬青會意,也沒有在說什麼。

  尾隨著沈淺,陸琛剛要跟出去,藺芙蓉起身拉住了他。回過頭時,陸琛被藺芙蓉拉到了角落,低聲囑咐了幾句。

  陸琛點頭後,和藺芙蓉說道:“您和二姨小舅他們先睡會兒吧,明天火化下葬也需要力氣,淺淺那裡別擔心,我會照料好的。”

  被陸琛的稱呼叫的怔愣了一下,藺芙蓉嗓子一哽,沒說話,只是點點頭,復而重新回到了屋子裡,和藺玫瑰與藺冬青三姐弟抱在了一起。

  整個靈堂,除了燒紙錢時的火苗聲,空寂得像是在地獄中。

  沈淺再次坐在了墊子上,拿著紙錢,一疊一疊地燒著。待手邊的燒完了以後,陸琛又會給她拿過來一摞,再看著她燒。

  跳躍的火苗映照著沈淺蒼白的臉,將她的膚色都變成了橘黃色。沈淺燒了一會兒紙錢,踉蹌著站了起來,到了棺材前。

  還沒有蓋棺,姥姥的臉用黃紙蓋住了,沈淺也不害怕,掀起來看了一眼,又將紙放下了。仿佛是要記住姥姥的臉。

  陸琛見她終於換了動作,去旁邊倒了杯水,放了一片維生素泡騰片,唰唰得氣泡響起,陸琛待泡騰片完全消失,將杯子遞給了沈淺。

  “喝一點。”

  陸琛沒用商量的語氣,將杯子遞給了沈淺。沈淺抬眼盯著他,沒說話,接過杯子,將一杯水完完全全喝完了。

  重新回到墊子上,沈淺將杯子放在一邊,拿著紙錢開始燒。

  身後陸琛放下杯子,拿了個墊子走到沈淺身後,挨著她坐下後,將沈淺往後一撈,撈進了他的懷裡。

  “剛才水也喝了,眼淚也該出來了。悲傷可以哭,別憋著。”

  陸琛抱著沈淺,像圈著一個小動物一樣。沈淺身體的重量都倚靠在他的胸膛,堅實的後盾讓她沉了下去。

  “姥姥馬上要入土了,我想開開心心的陪著她一晚。”

  沈淺平靜地說著,眼睛眨著看火苗。

  “我害死了我的姥爺,我姥爺臨死前,我答應他,我至少會照顧好姥姥,讓她安然度過百年。可姥姥今年才七十五歲,她就去找姥爺了。姥爺接到姥姥,會很生我的氣吧。”

  陸琛沒有應答,他微一用力,將沈淺從坐墊上團團抱起,放在了他的雙腿上。沈淺的頭倚著他的臂彎,抬頭就能看到男人的雙眸深似大海。

  陸琛坐得也不高,一米九的個子蜷縮在這個小小的坐墊上有些笨拙。他抱住沈淺,像抱住個孩子一樣,等他坐定,任憑沈淺看著她,陸琛搖了搖沈淺的身子,說。

  “囡囡,睡吧。”

  沈淺的身體猛然一抖,喉嚨發出一聲悶哼,雙唇一顫。

  眼睛內有什麼濕潤的液體匯聚在一起,沈淺悶悶地喊了一聲,眼淚奪眶而出。

  沈淺哭得特別難受,哭聲中說不出的悽厲,靈堂里迴蕩著她的哭聲,竟增添了些恐怖感。

  沈淺剛一喊出來,藺芙蓉就從旁邊屋子裡聽到了,小跑著到了靈堂外,看到了哭得身體扭曲得沈淺,和抱著她安撫著的陸琛,藺芙蓉的眼淚又落了下來。

  囡囡是姥爺叫沈淺的名字,等姥爺死後,再也沒有人叫過。

  小時候,葡萄架下,姥爺叫著她的名字,扇著蒲扇,給她講著故事。每每到她快要睡著的時候,姥爺總會說一聲。

  囡囡,睡吧。

  沈淺哭起來,頗有些昏天暗地的滋味,像是撒潑的野婦一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身體都扭曲了。

  大人哭起來都是無聲的,只有小孩哭時才這麼肆無忌憚,可沈淺今夜就做了一次小孩。

  她想,在姥姥靈堂前哭不出來,多半也是因為她沒有做到姥爺要求的那樣。十五年前,如果不是她纏著要出去,或許姥爺還活著,並且能將姥姥伺候的很好,姥姥和姥爺仍舊可以和和美美的在一起。

  十五年了,陰陽相隔的十五年,姥姥是怎麼過的呢?

  沒有人能詳盡的記起十五年前的事情的細節,除非這件事情刻骨銘心。

  沈淺現在的性格,與小時候有著天壤之別。十歲時,她還是任性倔強,帶著些虎氣的。也正是這股子虎氣,將姥爺推向了死亡。

  在沈淺的印象里,姥爺是比姥姥還能滿足她所有需求的存在。六伏天,就算是北方,天氣也是沉悶的濕熱著。

  周末父母去其他學校學習交流,沈淺被送到了姥姥姥爺家。沈淺尤其怕熱,午睡時間翻來覆去睡不著。頭頂風扇約等於無,除了發出些老舊的聲響,並不能帶來一絲涼慡。

  李雨墨還沒來姥姥家,也沒人陪她玩兒,沈淺發了擰脾氣,不睡覺,一定要吃根冰棍涼慡下,姥爺應下來,帶著沈淺去小區旁邊的便利店。

  姥姥家的小區,住戶不太滿,所以這家便利店在隔壁小區和姥姥家的小區中間。夏季炎熱,烈日當頭,大中午除了蟬鳴與烈焰般的日光,街上並沒什麼人。

  沈淺外出撒歡,蹦跳著去了便利店門外的冰箱前,低頭挑選著雪糕。姥爺腿腳不便,還頂著本雜誌遮陽往這趕著。

  姥爺不過來,沈淺也沒動,站在外面百無聊賴地等著。時不時抬頭看一下姥爺,出聲催促一下。

  在她抬頭時,也察覺到了她身邊停了一輛黑色商務車。商務車貼了黑色的膜,沈淺看不清楚裡面,只看得到一個十歲的小姑娘,頭髮簡單的紮起來,面色紅潤,劉海亂飛。她湊了過去,想要整理一下劉海。

  但剛往前面走一步,車窗應聲而開,露出小小一道fèng隙,僅能看到裡面的人露出半張被墨鏡遮住的臉。

  而那人的臉後,還有另外一張臉。他比前面的人臉要高一些,露出了嘴。下巴乾淨柔嫩,是個少年。

  前面那人凶神惡煞,讓他往後退,而身後那人,雙唇啟開,喃喃間,用唇語仔細地梳理著兩個字。

  救命!

  沈淺嚇得身體一動不敢動,待前面那人說完,關上車窗,她聽到了裡面人肉搏擊的悶響。沈淺嚇得渾身僵硬,姥爺這時已經過來。沈淺瞬間找到了靠山,拽住姥爺的手,小聲告訴姥爺剛才看到車裡有人喊救命。

  姥爺一聽,抱起沈淺就跑,沈淺嚇得緊緊摟住姥爺。但兩人並未走多遠,就聽到了身後的雜亂的腳步聲。

  被人追的恐懼,至今仍讓沈淺瘋狂。腳步聲紛繁雜亂,像亂刀扎在她的心口。她埋頭在姥爺的肩膀,哭得聲嘶力竭。

  姥爺腿腳不靈便,跑起來自然不如身後的壯漢。被追上之後,才是整個噩夢的開始。

  追他們的只有一個人,手裡拿著明晃晃的水果刀,對準姥爺一刀一刀地扎進去。沈淺被姥爺護在懷裡,聽著刀尖如肉的聲音,雞皮疙瘩混合著她的哭喊,像是世界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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