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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一向寡言的父親卻十分反對, 省實驗是省內的重點中學,如果江竹去那裡,就能得到更好的教育。

  父親與母親一生貧苦, 勤勞卻被低文化所累,被人騙過不少次。

  所以在教育上,父親想要給江竹最好的受教育資源。

  誰知道剛讀了一個月, 江竹的班主任把他叫出去, 臉色也不太好。

  “江竹,你爸爸出意外了。”

  江竹的爸爸開車一直很穩, 他十分謹慎, 一次也沒有闖過紅燈, 卻在高速上與一輛急速馳來的貨車所撞, 當場身亡。

  江竹的父親是獨生子, 爺爺奶奶早已去世,只剩他孤苦一人。鄰居街坊見他可憐,湊了些錢, 出了把力氣,幫著江竹講他父親葬在了郊外,遵循這裡的風俗,立了墳墓。

  江竹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從來不相信什麼鬼魂。但是在父親頭七的那天,他未歸校,而是在墳前守了一夜。

  沒有任何的動靜,唯有夏夜的涼風。

  次日清晨,他從郊外往回走,走到一個巷子口時,看到有個穿粉紅色小紗裙的女孩在樹下撿掉落的花朵。

  那是一株粗壯的合歡樹,因著天剛微微亮,葉子還沒有完全張開,只有粉色的花朵,顫顫地香。

  小女孩扎了個馬尾,小手裡握了一把花,嘴裡還念叨著:“6,7……嗯,5,6……”

  雖然數錯了,但她毫不自知,依舊在努力地數著。

  江竹在旁邊看著,小女孩個子不高,大概到他大腿左右。他向來分不清小孩子的年紀,只是見周遭一個人也沒有,最近又常有人販子的流言,他有些擔心這孩子被騙走。

  看上去就一副一顆糖就能哄走的樣子。

  江竹便蹲下來問她:“小朋友,你家人呢?”

  女孩的眼睛很亮,眨了眨,忽然伸出手指在唇邊比了一個“噓”的手勢,小聲說:“我偷偷出來的,你別大聲說話。”

  說完,她還小心翼翼地回頭看後面的巷子,似乎會有人出來把她捉走。

  “你在做什麼?”

  “撿花呀,”女孩一本正經地說:“昨天媽媽講林黛玉葬花,還說林黛玉很聰明;班裡的人都說我笨,我覺得只要我把這些花埋起來,我也能變聰明。”

  天真的想法,江竹沒再說話,也不打算走,想在這裡等一陣子,等她大人到了,再離開。

  她認認真真撿著花,忽然一不留神,被東西絆了一下,趴在地上,疼的她“哎呦”一聲叫起來。江竹忙把她抱起來,只見她右腿膝蓋上包著一塊紗布,現在外面也蹭上了泥。

  女孩伸手就去揉,江竹及時制止住了:“別碰,越碰越痛。”

  女孩點點頭,眼睛裡淚汪汪的,快要哭出來了:“我的花……”

  剛剛摔那麼一下,全都摔掉了。

  江竹連忙給她都撿起來,問:“你打算埋在哪裡?”

  女孩握著一手的花,眼角還掛著淚花呢,也不顧腿疼不疼了,走到合歡樹下面,拿玩具塑料小鏟子鬆鬆地挖開一層土,小心翼翼地把花放進去,蓋上。虔誠無比地說:“花啊,保佑我變聰明吧。”

  許願完畢,她也不拍受傷的泥就往裙子的口袋裡掏,掏了半天,掏出來一枚大白兔牛奶糖。她鄭重無比地把糖放進江竹手中:“我媽媽說了,有恩必報。你今天幫我撿花,這糖就是給你的報酬。”

  這小傢伙。

  江竹沉重的心情得到了一絲緩解,他接過糖,說了聲:“謝謝。”

  女孩鄭重地說:“不用謝,這是我應該做的。”

  ——這句話應該是從電視裡學來的。

  聽得後面有人叫“葵葵”,女孩說了句“我媽媽找我啦”,衝著江竹揮揮手,顛兒顛兒地跑進胡同里去了。

  時間過去太久了,江竹早就記不清那個小傢伙的長相。只記得那顆奶糖很甜,有人說甜能夠刺激神經中樞,使人產生愉悅的感覺。

  自那之後,江竹每當心情低落的時候,都習慣吃些甜食。

  而在現在,江竹提起這事的時候,唐葵則是驚訝地看著他:“我完全不記得了……不過我小時候好像確實有點笨。至於葬花的事情,我沒啥印象,不過我媽媽經常給我買羊腦子吃,她說吃啥補啥……”

  說完之後,她自己又感嘆:“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突然感覺咱們倆年紀差距真大啊……想想啊,你都開始讀高中解三角函數了,我還在數一二三四玩泥巴呢。哎,我當時有沒有叫你叔叔?”

  江竹轉臉打量院子裡的水龍頭:“沒有。”

  應該沒有吧?

  他也記不清了。

  “你今天就要睡在這裡嗎?”江竹問:“水龍頭裡沒有水,廚房裡也沒什麼東西;天氣這麼冷,也沒有取暖的東西;附近的人家都搬走了,你一個人住這裡,太危險了……”

  他一一分析著她此時居住條件有多麼惡劣,最終提出建議:“你去我那裡住吧?皮蛋也很想你。”

  這……

  唐葵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唐媽媽。

  她來之前,唐媽媽嚴肅地告訴她,一個人回安山鎮住一段時間,沒關係。反正她也是成年人了,正好也能和江竹培養一下感情——但不要跟江竹住在一起,孤男寡女,容易惹人非議。

  “樓上有兩間臥室,”江竹說:“我早就打掃乾淨了,你過去住,直接帶好被褥就可以。洗澡和廁所也修好了,再說你這裡洗澡也不方便。”

  唐葵心動了。

  當初她頭腦一熱就過來了,完全沒有考慮到熱水器以及做飯的問題,剛剛聽江竹一分析,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說起來,她其實挺放心江竹的人品。畢竟兩人談戀愛都大半個月了,目前還只發展到牽手的純潔局面。

  她點點頭。

  江竹笑咪咪,又把她和東西帶了回去。

  一打開院門,皮蛋就嗷嗷地撲了過來,瘋狂地繞著江竹打轉,搖尾巴。轉了一回,又跑到唐葵身邊,左蹦右跳,興奮的像是見到了大雞腿。

  江竹主動把自己的被褥捲起來,讓給唐葵:“這裡以前是我的臥室。”

  其實,不用江竹說,唐葵也能大概地猜出來,床靠牆放,老舊樣式的木桌擺放在桌子旁,旁邊是個書架,上面書不多,但擺放的整整齊齊。柜子上蓋著一塊鉤針織的布,上面擺了一瓶塑料假花。

  房間裡打掃的乾乾淨淨,地上的地磚也是那個年代流行的淺藍色拼花,現在看起來比較過時,但意外的親切。

  江竹幫唐葵鋪好被褥,但又去柜子里取出一套淺藍的床單枕套鋪在床上:“今天買的那些,最好洗過了以後再用。你若是不嫌棄,先用我的,前段時間買的,只用過一次,都已經洗乾淨了。”

  唐葵當然表示不嫌棄。

  外面天氣很好,江竹想了想,又把她的被褥搬到外面木架上曬。陽台上有幾個空花盆,裡面的土都乾裂了,唐葵想,過上幾天,等天氣暖和一些,可以再種些其他的小花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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