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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播放器的進度條快滾到末尾的時候,陸媽媽跑來敲了敲門,大聲卻氣鼓鼓地催促著她說“難得不加班,早點去睡覺”。陸琪敷衍地“嗯”了一句,心想著時間明明還早嘛,可是當她低下頭瞥了一眼屏幕的右下角,卻驚訝地發現不知不覺間竟然真的已經快十一點了。她的心倏忽往下一沉,而胳膊也在同一個節奏間彈了出去,她的視線分明還掛在男女主角擁抱在一起的ending pose上,而因抓過零食而略顯油膩的指尖卻已經觸到了自己的手機。她停頓了一秒,腦袋裡一時閃過好幾種回應的說辭——陸琪滿心以為此時此刻那個綠色的消息提醒燈一定在閃爍,也許還閃了好長時間,久得大概都浪費了好幾個百分點的電量,可是當她轉過頭去時,映入她眼帘的,卻是一片安靜的黑。

  不對啊,怎麼會沒有消息呢?他明明每天都會給自己發消息的……難道是自己忘了充電嗎?

  陸琪按下側邊開關,手機屏幕便順暢地亮了起來,看上去好像沒有什麼死機抽風的跡象,這讓她的腦袋一時之間有點混亂,似乎並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仿佛還繞在電影的情節里沒走出來。她晃了晃腦袋,目光呆滯片刻之後,忽似回過了神一般直奔著微信而去,指尖在屏幕上跳躍,心臟在胸腔里跳躍,過於劇烈的脈搏震得耳膜“咚咚”作響,就好像是大幕開演前的鼓點,連帶著呼吸也急促了幾分——只可惜,在下一刻卻並沒有出現什麼戲劇化的轉折,聊天窗口裡頭就是空空如也,寂寞得好像大雪紛飛的冬天。

  陸琪鼓起了腮,歪著腦袋又思考了幾秒鐘,然後便將電腦從自己的膝蓋上拿了下來。她皺著鼻子,一臉嫌棄地鑽到書桌底下,從積灰線網間把路由器給刨了出來,然後出手就是一通粗暴的拔線插線。

  線也拔了、網也通了、朋友圈也刷出來了,一切似都已步入正軌,唯有陸琪和顧文哲的最後一條聊天記錄仍舊停留在了十多個小時之前。直至此刻,女生終是逼迫自己相信了,他是真的沒有出現——這也太詭異了吧,就在這個陸琪正準備向前邁出一大步的十字路口,顧文哲竟然毫無徵兆地消失了!

  女生把手機捏在手裡,雙眸緊緊地盯著屏幕,心裡好像有某種預感似的,認定了男生的消息隨時都有可能來到。也不知是哪來的信心,讓她想當然地認為只要堅持等待就會有回應,只是隨著夜幕漸漸厚重、時針緩緩挪移,手機仍舊寂靜得像一潭死水,這讓她的信心終也隨之逐漸崩塌瓦解,在變冷的空氣里,慢慢薄成了過眼雲煙。

  看起來,等待並不能讓狀況變得更樂觀些。

  傻等了一陣之後,陸琪深吸了一口氣,她忽然把手機往床上一扔,快步跑向了衛生間。她打開了水龍頭,往臉上一遍一遍地撲著涼水,一邊洗臉還一邊試圖整理出自己的思緒:是白天郊遊的時候自己做了什麼事情讓他討厭了嗎?不會啊,自己明明很體諒他,又不作又不鬧還不亂花錢,根本沒有給他添任何麻煩;也不可能是之前的約會出了問題,要不然根本就不會有今天的郊遊了……也有可能是自己多心了對不對?顧文哲不是說過嗎?他今晚要去參加婚禮,所以他也許只是回來晚了呢?

  陸琪愣了一愣,旋即苦笑了起來。這個忽然冒尖兒的理由仿佛成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把已經掉進水裡、就快要喘不過氣來的女生一下扯進了雜草叢生的泥潭裡。她草草地洗完臉刷完牙,回到房間拿起手機,眼見得那上面仍是一片沉默的黑暗,她雖還是有些失望,但卻不至於像先前那麼吃驚了。於是陸琪定了定神,也沒過多考量,只是順手解開鎖屏飛快地發了一條消息出去:“婚禮好玩兒嗎?”

  出人意料的是,顧文哲的回覆來得很快:“挺好的,就是實在太遠,回來晚了。剛洗完澡準備去睡呢。”

  雖說只有一句簡單的解釋,可這“久違”的交流卻讓陸琪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和男生互道了晚安之後,她如釋重負般關掉手機,躺在床上靜靜地看著天花板,心裡一時感慨萬千。她看見了自己的在意,也看見了那些由自己親手系上的羈絆,她明白自己已經投入進去了,可也正是因此,她的心中隱隱感覺到了一絲不安——

  即便是再遲鈍的雷達,在這一刻,也該能看見屏幕上已聚起了厚厚的雲層。似乎有一些東西,就在這電光火石間,忽然變得和從前不一樣了。

  ☆、狀況外(2)

  ***

  四月是多雨的時節。儘管寫字樓的雙層玻璃足以將纏綿不盡的雨滴聲擋在耳廓之外,可是嘈雜的空氣中卻仍舊充斥著黏膩的感覺。濕嗒嗒的雨傘裝在塑膠袋裡,被扔在每一個人的腳邊,若是一不留神踢到了,袋口便會淌出一條涓涓細流,在大多數情況下,它只會無聲地灑在灰黑色的地毯上,而有的時候,它也會飛快地打濕幾張不小心被落在地上的A4紙,讓人尖叫著甩手,卻來不及拯救。

  除了多雨,四月也是A4紙漫天飛舞的時節。

  陸琪從來沒有看見過這麼多紙。整個公司的上百台印表機每天從早到晚都在連軸轉,如果哪台停下來了,那就說明它一定是壞了。印有工整鉛字的紙張源源不斷地從印表機中傾吐而出,有的紙需要裝訂,有的紙需要簽名,有的紙需要編號,而有的紙則需要被一沓一沓塞進碎紙機里,然後在“滋滋滋”的噪聲中一次又一次地試探那個舊機器卡紙當機的警戒線。經過一番勞心勞力的梳理,剩下的紙會進入紙板箱,成堆成堆被送進檔案室的倉庫裡頭,按首字母分門別類地擺好,然後靜默地待在漆黑小屋中隨意落灰,直到來年需要的時候再借出來使用,任由那悶了大半年的黴菌遍布至全國各地的會議桌。

  這項工作的官方名稱叫做“歸檔”。顯而易見,這是一件容易但卻不怎麼討喜的工作,所以經理們常常會將之分派給第一年的小朋友。而一周歸檔個十來家公司,便意味著無窮無盡的彎腰起身、跑前跑後,於是大家私下裡又將棄其稱之為“打雜”,用以生動形象地反映出其枯燥重複、費力卻不費腦的本質。

  “打雜實在是太慘了,要是我的話還寧願去加班做項目呢……哎,你們說,公司怎麼不招點實習生來做這些啊?”

  當阿卿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陸琪剛好拉著一個帶輪子的轉椅從她身邊推門而入。被一個不認識的經理抓來打雜一周,陸琪的臉色本就不怎麼好看,而此刻沾在她身上的那些來自舊A4紙的霉味和油墨味,更是讓她變成了一個仿佛在屋子裡悶了幾百年的老巫婆,眼睛隨便一瞟都是陰森森的憎恨。

  “你就做夢吧,四月份哪有學生有空來實習啊……”若菲白了阿卿一眼,回頭看見了陸琪的表情,原本想說些什麼,可卻忽然像被嗆著了似的“咳咳”了兩聲,然後飛快地垂下目光,盯著那把隨處可見的墨綠色椅子若有所思起來,“話說我們的前輩還真挺聰明的,他們是怎麼想到能用椅子來運底稿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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