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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能幫得上忙。
也不是大家不情願，而是今天閨蜜們都各有安排，踏青的踏青，聚會的聚會，甚至還有要幾處趕場的，那節奏聽上去簡直比窩在辦公室里做底稿還要費力氣。不過她們自己倒是樂在其中，自詡為“重見天日”，大概也算是回饋一下在寫字樓和工廠里悶了好幾個月、以至於都已經發霉生鏽的自己。畢竟，這是從一月忙季正式開始至今、除了春節假之外的第一個可以不用以任何形式加班的周末，沒有紛飛的底稿，沒有卡住不動的excel表，沒有讓人心驚肉跳的郵件催促，也沒有讓人火燒火燎的未接來電。這般久旱逢甘霖的清閒讓每一個人都激動得有些過分了，大家早早地做起了規劃，鐵了心要逃離辦公樓，逃離電腦和文檔，就好像是被囚禁了太久的犯人，難得放風出一次高牆、過一天普通人的日子，他們就會覺得自己特別幸福，簡直像是得到了上蒼的恩賜。
阿卿提前一周在網上訂好了某位畫家世界巡迴作品展的門票，說是緊俏得很，再晚一些就只能去找黃牛了。然後，在接下來的好幾天裡，她每天都像強迫症似的，見縫插針地給好友們普及那位畫家的代表作、畫風、特點、以及各種風流韻事，手舞足蹈兼口沫橫飛，不消幾次，她便輕鬆收穫了一大堆白眼和無視。
若菲將之當作耳旁風，心無旁騖地戳著手機，眉眼含笑，也不知是不是朋友圈裡又出了什麼新鮮段子。而陸琪乾脆就豎起一本裝訂成冊的厚底稿擋在自己和阿卿中間，視線卡在電子表格的第三行上停頓了很久，就好像記憶里忽然出現了某種詭異的斷層。即便大家已經不給面子到這麼明顯的程度了，可她們卻仍舊沒能阻止阿卿一天N輪的準時宣講，要不是半路殺出了一個魏凌，也許阿卿還真打算藉此機會培養幾個志同道合的藝術愛好者吧。
“哎，你們聽說了嗎？老外要派人過來做質量核查，所以最近經理都在抓人補底稿呢。”魏凌歪著腦袋，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披肩長發有些蓬亂，看起來似乎比身邊的好友們還要更憔悴一些。她的面頰上不知何時冒出了兩顆粉刺，不算大也不很腫，可這些小紅點就好像是□□的計時器一樣，在蒼白的皮膚上顯得扎眼得很，即便旁人本不想多看，可卻就像是中了邪一樣，總忍不住要往那兒瞥。
陸琪用力眨了眨眼睛，似有些心虛地把自己的目光從那兩顆青春痘上收了回來。她偏過頭去，只見魏凌的神情並不怎麼專注，就連視線仿佛都聚焦不起來，她的眼瞼耷拉著，看著有氣無力的，根本找不見幾個月前那般神采奕奕的眸光，這讓陸琪心裡一時覺得很不好受。她伸出手拽住了好友的胳膊，本打算問問她的近況，可是在她們身後，卻有一個人搶在她前頭率先開了口：“Jessie，你能過來一下嗎？TCS的折舊測算好像有點問題，幫我看一下吧……”
那是一個男生捏著嗓子發出的聲音，非但不夠堅毅硬朗，這細聲細氣的感覺聽上去反而還有幾分娘娘腔，就好像是粉筆和黑板摩擦時發出的銳聲，讓人好想捂上耳朵，佯裝沒聽見才好。
陸琪咬了咬嘴唇，皺緊眉心回過頭去，一眼就看到了Tony Tang微微嘟起了嘴，又像賣萌又像在裝可憐。他的頭髮豎得亂七八糟，鼻樑上的眼鏡也有些歪斜，可是不知為何，陸琪的心裡卻生不出任何一點點的同情心。她用左手托著自己的腮，伸出右手輕輕摟了摟魏凌的肩膀，大概算是某種聊勝於無的安慰吧，而身旁的姑娘也順勢變成了一個愛搖尾巴撒嬌的小狗崽，她將腦袋埋進了擱在桌上的臂彎里，似翻江倒海一般飛快地往左右兩邊搖了好幾下頭，然後“呼”一下直起脖子，茫然地朝前望了兩秒鐘，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這才起身欲走。
“嘿，你就這麼慣著他呀？”在另一邊的椅子上，若菲從閃亮的手機屏幕上收回了視線。她抬起頭看了魏凌一眼，也沒多說話，只是搖了搖頭，然後像摸魚似地在一桌凌亂的A4紙之間摸了一圈，刨出一面有點沾灰的小鏡子，伸出手遞到了她的面前。
“不然呢？能者多勞，懶人萬歲嘛。”魏凌隨手將自己的髮辮又紮緊了一些，然後對著鏡子咧了咧嘴，她的口中雖是不怎么正經的玩笑話，可從眉眼間卻又看不出一點喜悅。她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來，兩排之後的Tony Tang一時笑逐顏開，誰知見到這情景的阿卿卻氣不打一處來，她忽然拉高了嗓門，用遠高於竊竊私語的聲音在辦公室里高談闊論起來，驚得陸琪張開了嘴，嚇得魏凌險些落荒而逃。
“魏凌，我覺得你們團隊應該給你發個勞模獎章！一個人做兩個人的事情哎！任勞任怨！就算不發獎，也應該多發點加班費……”
“喂！你幹嘛呢！”
率先反應過來的若菲趕緊掐了一下阿卿的胳膊。而伴隨著那個變調的“費”字尾音，阿卿的五官擰作一團，她一邊捂著自己的手臂，一邊挪了挪屁股，一下子把帶輪子的辦公椅滑到了一米開外的地方：“你幹嘛呢！我這不是在幫魏凌出頭嘛……”
看到好友的情緒漸漸激動起來，女主角只得自己出面先來擋一下子彈：“謝謝阿卿，謝謝你對我這麼好，不過……其實也不用這樣啦……”魏凌往旁邊走了兩步，然後在阿卿和若菲的椅子中間蹲了下來。她刻意壓低了聲音，幾與耳語無異，這讓坐在另外一側的陸琪必須湊近過去，這才能勉強聽清她的話語：“我們領隊在私底下跟我說，經理那邊已經知道Tony的狀況了，所以到下一年度的時候，他肯定不會在我們項目上了。”
“真的啊？太好了！”
“哇哦！恭喜解脫！”
直到說出了這件事，魏凌的眼裡終於出現了一些神采，她抿起了唇，似有些害羞，可眉眼間卻是藏不住的欣喜。阿卿興奮地伸出手準備和她擊掌，而不遠處的陸琪也豎起了拇指，騰在空中用力點了兩下。唯有若菲沒有露出什麼愉悅的表情，而是彎下了長長的脖頸，沉默地看著早已經暗掉的手機屏幕。過了好幾秒鐘，她才又重新抬起頭來，而此時，女神小姐的神色看起來顯然是比先前更加凝重了。
“原來是這樣啊……怪不得之前我聽到項目上的小夥伴在說，最近Tony Tang老是去找我們經理吃飯呢……”
“不會吧……”魏凌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她侷促地看了看若菲，又轉過頭瞟了阿卿一眼，似想開口可卻欲言又止，好像是自己犯了什麼錯一樣。而阿卿倒是沒怎麼在意其中的蹊蹺之處，她笑嘻嘻地拍了拍若菲的胳膊，大大咧咧地道了句“節哀”，然後轉過頭去，反而寬慰起面色微微漲紅的魏凌來：“別擔心啦，Tony這種人在若菲面前一向都占不到什麼便宜，她能搞定的！”
“嗯，我也只是嫌煩而已，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若菲一邊淡定地揚了揚嘴角，一邊伸出纖長的手指，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偷襲”了阿卿的腦袋，一下就把那頭乾淨利落的短髮揉得亂七八糟，算是報了閨蜜剛才幸災樂禍的一箭之仇，這才心滿意足地眯起眼睛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