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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女神小姐的怒氣值已滿,餘下三人便識趣地收起了早先那副戲謔的表情:“呃……那Jeff呢?他沒幫你澄清嗎?”

  “他根本就沒出現,也不知道是被女朋友給禁足了,還是怕我……哼……”若菲的手在頸項間橫拉一下,滿臉輕蔑,“不過也好,在這裡吃一頓飯的花費要比開兩天車的油錢貴多了,難道你們有見過倒貼錢的狐狸精和小三嗎?”

  “什麼?她居然敢說你是狐狸精?還有小三?!”

  阿卿的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震得她自己盤中的叉子向上一跳,然後落入盤中,發出了“叮叮噹噹”的巨大響聲,一時將餐桌對面正忙著翻自己錢包的魏凌也驚到抬起了頭。魏凌放下了錢包,怔怔地看了它兩秒鐘,然後朝陸琪拋出一個驚恐的眼神,可是此刻,陸琪卻不太想搭理她那沒有帶夠錢的窘迫——她看見旁邊幾桌已有人循聲側目、還不怎麼友好地打量著自己這一身不得體的裝束於是她的面頰不禁有些泛紅,然後刻意壓低了聲音,試圖控制住那些掩蓋在滿桌黃油香氣之下的、正潛滋暗長著的憤怒。

  “呃……既然你又沒對Jeff怎麼樣,那他女朋友到底在介意什麼啊?她是介意你坐了新車,還是介意你們倆今天一起吃飯呢?”

  “她到底介意什麼?呵呵,我也想知道啊!”說話間,若菲忽將手舉到胸前,伸出食指,指著自己面前的玻璃杯,一邊上下搖動著指頭,一邊繃起臉、捏著嗓子尖聲細氣地叫喚了起來,“Lila是吧,我告訴你,我男朋友肯開車送你那是他人好,那是他有騎士精神,他看你可憐呢!你可別不自量力地纏著他,到時候自取其辱了別怪我沒提醒過你哦,哼!”

  “啥?騎士精神?”

  “呃……不自量力?”

  “自取其辱……我勒個去啊……”

  “哈哈哈哈哈……”

  到最後,所有的擔心、驚訝和憤怒全都揉進了這一團前俯後仰的大笑中。看到閨蜜們一個個都在沙發椅上東倒西歪,本還打算裝模作樣繼續演下去的若菲也憋不住了。她掩起嘴先是笑出了聲,然後甚至連眼淚都笑出來了,似晨露般的淚水在她的眼睛裡打著轉兒,在燈光下看起來亮晶晶又搖搖欲墜的樣子,就好像是帶上了美瞳。這誇張的笑容和她身上那條優雅的長裙一點也不搭,而環繞在她身旁的那三個捶胸頓足、將桌子敲得“罄哐”作響的小女生,似乎就更是徹底忘記了那些所謂約定俗成的規矩、忘記了此時自己究竟身在何處。

  甚至就連方才還在為旁人的目光而心生不安的陸琪,到這會兒也不在乎不遠處那些有意無意的哼哼哈兮了。她明白,也許在這一刻她們確實是討人嫌的存在,可是對於她們自己而言,這一刻卻是一個重生的里程碑。先前的嫌隙就像是割開了皮膚,刺痛一下,難受一陣。然而它卻好過摔碎的鏡子,不覺得疼,只能聽見一陣“嘩啦啦”的響。破鏡不會重圓,而傷口卻終會癒合,為了細胞重生後完整如初的那一刻,先前那些隱隱的疼都是值得的。

  也正是它一直都在提醒自己,對於眼前的這群人,自己始終不舍,始終在意。

  ☆、正常人(3)

  酒足飯飽之後,四人勾肩搭背著走出了這棟格調甚高的大樓。相鄰的樓宇間來來回回刮著凜冽的穿堂風,將女生們的頭髮甩成一股一股的,迎面看去就像八爪章魚那樣,張牙舞爪,豪放不羈。沒走幾步,她們就發現自己總是在忙於開解那些因攪在一起而時不時撞到的胳膊和腿,那種時走時停、扯來扯去的樣子,就仿佛是一群剛參加完假日狂歡、然後醉到都沒法站穩的酒鬼。

  好在吹完一陣冷風後,大家似乎都漸漸醒了過來,她們的臉色原本因為室內太足的暖氣而悶成了三分熟的粉紅色,此時也終於變回了冬天慣常的青灰。魏凌打了個噴嚏,陸琪揪緊了前襟,若菲低下頭、任由長發遮住兩頰,倒是阿卿走得抬頭挺胸,就好像喝了一罐紅牛、效力剛起。

  若菲將臉側的長髮“刷”一下捋到腦後,一抬頭,便露出了滿是倦意的眼神:“哎,你們說我明天進公司之後會碰到什麼樣的情況啊?會被人指指點點嗎?會被老闆叫去談話嗎?還是會忍不住跟Jeff打一架?就算大家什麼反應都沒有,可我大概還是會覺得他們看我的眼光從此都不一樣了吧……”

  “瞎說什麼呢!別管別人,做好自己的事兒就行了。再說了,丟人的又何止你一個?”一邊說著,阿卿一邊重重地捶了一下若菲瘦削的肩膀,可是她一下手,卻換來了二人異口同聲的嚎叫:

  “你幹嘛呢!”

  “你怎麼這麼瘦啊!”

  少雲的夜空中升起了一彎新月,懸於中天,感覺距離高樓旁渺小的人類格外遙遠。月下行客寥寥,空曠無聲,偶有車似風一般駛過,只是還來不及看清車標,它便已經跑出了視野,只剩若隱若現的尾燈閃爍。不過對於此刻正緩步前行的女生們來說,這片空曠的天地就像是一次意料之外的包場電影。她們索性在沿街的花壇邊坐了下來,吵吵嚷嚷地說著各自的感受,不用擔心隔牆有耳,只任由著彼此的聲音一次次被寒風吹走、又一次次消散在夜幕里。

  若菲嘆道:“我不想上班。”

  陸琪立時跟著附和:“我也是。”

  阿卿朝她翻了個白眼,一聲冷笑:“喂,你湊什麼熱鬧?”

  可是這問題卻由魏凌不冷不熱地接了口:“也沒什麼奇怪的,每個人都有傷心事。”

  夜裡的冷空氣似乎在不知不覺間抽走了那些禦寒的正能量,而柔和的月光也不會散發暖意,反倒更像是一個冷冷的旁觀者,等四周一靜下來,便一下子寒意四起。若菲仰起頭,半真半假地似乎又開起了玩笑:“是嗎?那你們都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啊?說出來讓我開心開心。”

  可是這一刻,她已經沒法再用自己傷痕累累的胳膊去拯救陷入悲傷漩渦的好友,那些原本被藏在忙碌和緊張之後的憂慮,在這敞開心扉的夜深人靜之時,終於像洪水一樣,不可遏制地蔓延開來了。

  陸琪說,每次看見Mark Yu的時候都會讓她想起自己究竟有多蠢,她早該知道自己不是合適的人,可卻一直都沒辦法收回自己那像笨蛋一樣仰慕他的眼神。

  阿卿說,工作才半年時間,她就已經收到了一封投訴信,這對一個年終考評里有一半的反饋都只拿到及格分的試用期新人來說,無疑不是什麼值得慶賀的事。

  魏凌說,她是一塊可悲的三夾板,一邊是逼著自己相親的母親,一邊是質問自己為何越來越疏離的男友。本來忙於工作是可以讓她忘記這些狗屁倒灶的倒霉事,可也正是因為太忙,這才造成了她的疲倦和疏離。她是真的太累了,累到不想偽裝自己的感受,所以在面對那些來自大洋彼岸卻幫不上忙的口頭關切時,她根本提不起一點回復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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