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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不想讓你們陪著我難受的……”而這故事也同她的淚水一道,在憋悶了許久之後終於如開閘泄洪一般,衝垮了魏凌這一整晚好不容易用插科打諢築起的薄軟心牆。

  閨蜜們都知道,魏凌的男朋友在美國念書,因為大家每天中午都能看見她發微信跟男朋友互道晚安的場景。他們是大學同學,戀愛至今兩年有餘,也說不上誰屈就誰高攀,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志趣相投便罷了。在男生決定出國讀研的時候,二人約定等到兩年之後他畢業回國了就考慮結婚,誰料男生只剛去了幾個月就開始嚷嚷著要讀博,這讓魏凌很是頭疼。不答應吧,礙人前程,答應他吧,那誰又知道究竟哪一天才能等到他回來呢?

  她也沒什麼招,自覺自己這風箏是放斷了線,只能指望那些課程開得難些、再難些,索性讓男友知難而退也是一條路。可是還沒等男生那邊有什麼好消息,魏媽媽卻跟長了只狗鼻子似的,一下子就嗅出了危險的氣息。她開始給女兒洗腦,一開始說這男生太自私了,沒什麼好的,別等了,見女兒一點也不鬆口她又換了別的說辭,建議魏凌可以先去接觸接觸別的男生,如果真的碰上一個比他好的那幹嘛不換一下呢?

  魏媽媽還不像陸媽媽那樣喜歡把表面功夫做得很漂亮,她直接就滿屋子飛刀片,那張鋒芒畢露的刀子嘴對內向的魏凌來說根本沒法與之抗衡或是據理力爭。她實在受不了這鋪天蓋地的壓力,跟男友吐槽了可卻也遠水救不了近火。還好頻繁的出差和加班令她不必總是和母親面對面,可是凌厲的魏媽媽卻主動出擊敲碎了她的烏龜殼,根本不問她的意見,直接就將若干相親對象的資料一把甩在了她的案前。

  做三夾板的感覺當然很糟糕,和魏凌的情況一比,陸琪忽然覺得自己所處的境地也沒有自己認為的那麼不堪了。如果遇到這種困境的人是自己,她一定也會像此刻的好友一樣無所適從吧。她甚至覺得這是一個無可開解的死局,不論進退,總會有一邊撕成魚死網破,而且誰又知道,自己一定不會後悔,誰又能保證,自己拼命殺出來的這條路就能得到最好的結果呢?所以這一刻,她自然是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才能讓魏凌覺得安慰,只能伸出手握住了女生微微蜷起的冰涼手指,只是她的體溫比魏凌也高不到哪兒去。

  與其說是惺惺相惜,不如說是物以類聚。

  不過周軼卿可不是這樣的人。

  “魏凌,你做得不對。你總是站在你媽和你男朋友的角度上在考慮問題,你替他們想了很多,卻唯獨沒考慮你自己。你只想維持現狀保持平衡兩邊都不得罪,可是這平衡肯定是要被打破的。你捫心自問一下,你自己究竟想過怎樣的生活?你想一直都活在你媽媽的扶持下、讓她替你承擔風險,還是和男朋友在一起、自己規劃自己的未來?如果你已經替自己規劃好了,你當然可以信心滿滿地告訴你媽你不需要她的幫助,她也不可能打斷你的腿把你關在家裡。而現在,你顯然是沒有想好自己究竟要怎麼過,所以自然也沒有底氣去和你媽媽叫板了啊!”

  直至結帳後離開了火鍋店,阿卿這番話仍舊在陸琪的耳邊振聾發聵。冬天的夜晚,寒意化成了唇間呼出的白色霧氣,在城市的各個角落飄散穿行。光禿禿的樹枝上只掛著幾片搖搖欲墜的黃葉,仿佛只要再多一陣風就能把它們給卷到陰溝里。陸琪走得有些恍惚——這麼些年來,她總是在被動地接受父母的決定、被動地接受時運的安排,從來也沒想過自己究竟想要怎樣的生活——而阿卿的話卻忽然給自己的世界打開了一扇新的門,她心裡的掌控欲就像是一頭睡了很久的獅子一樣,現在終於伸了個懶腰打算要醒過來了。

  可是好像還缺了點什麼。她已經明確地知道自己不想要什麼了,可是她卻沒想清楚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

  “阿卿,你為什麼不願意相親啊?”

  “因為沒有男人我也可以活啊……我有不錯的工作,我可以掙到自己需要花的錢;我會修電腦我能扛大桶水,我可以做別的女生嬌滴滴地求著男朋友幫忙的事。除非他有比我更厲害的地方,不然如果身邊多一個人的代價反而將就和妥協的話,那我寧願一個人。”一縷縷白氣乘著北風從陸琪面前飄過,她轉過頭,只見周軼卿的雙眸燦若晨星。

  她真希望自己也能有這麼堅定的表情。

  “原來如此……對啊對啊,所以我也不想去相親!那些男生一個個都好奇怪啊……”

  “哦?是這樣嗎?”

  “難道不是嗎?”

  “哈,我還以為是因為Mark Yu呢!”

  阿卿張開嘴大笑了起來,一大捧白色霧氣從她的面前升起散開,而轉眼便消失在了濃重的夜色里。前方綠燈閃爍,讀秒的倒計時閃得觸目驚心,她的腳步一點兒也沒停頓,連走帶著小跑,趕在紅燈亮起的一剎那跳上了對面的人行道,卻留下陸琪一人站在沉默的紅燈之下,腦袋裡不覺又暈開了一片漫不經心的笑意。

  ☆、憨過頭(1)

  十二月的最後一日,下了這個冬天的頭一場雪。少見多怪的南方人對下雪天總有無窮的熱情,這不,靠窗而坐的同事在幾分鐘前才剛對著玻璃外新落下的雪花擠弄了幾下眉眼眼,才一眨眼的功夫,他們的身邊就圍滿了沿網線尋來的小夥伴,而覆著一層薄霧的的玻璃窗內側也很快就沾滿了各異的指紋和掌紋。還有些不怕冷也沒那麼忙的小菜鳥們趁著人不注意偷偷按下了下行電梯,沒有人拿傘,有些人甚至連圍巾手套也沒來得及戴了,明明是一身西裝革履,可卻像年畫上的孩童那樣,無比興奮地奔向了那些從密布的陰雲間墜下的點點潔白。

  也不知這興奮勁兒有多少是真的因為下雪、又有多少是出於新年來臨前的狂歡。節日之所以為節日從來都不是因為這一天本身有多特別,而是像小王子的玫瑰花一樣,全都是人們自己給這一天賦上了不同的意義。

  而泱泱人潮中自然也不會缺少善於潑冷水的“理性人”,不過至於究竟是標新立異還是真的“眾人皆醉我獨醒”那可就見仁見智了。就比如此時此刻,儘管辦公室里已好一陣騷動,可是周軼卿還是自穩坐於釣魚台,她的指尖與電腦鍵盤撞得“嗒嗒”作響,而雙眼亦緊盯著發亮的屏幕,連頭都沒往窗戶的方向轉過一下:“我還以為干我們這行的出差得多了一般都見多識廣,可現在看看和其他人也沒什麼兩樣嘛。”

  “切,又不是每個人都去東北做過項目……”陸琪從窗口那兒慢慢地踱了過來,她去得晚了,在外圍踮著腳站了好幾秒,可卻還是沒找到能躋身的空隙,於是只能早早撤退,回過頭在阿卿身旁意興闌珊地坐了下來。

  “哼……”阿卿白了她一眼,沒再作聲,可是被好友戳中了心事之後,她的下巴不覺向里收了好幾十度。對於立志成為女強人的周軼卿來說,因為太冷而經歷了一番“出師未捷身先死”,這可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事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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