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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不是一個尋常的世界。

  這是一個相當……鬧騰的世界。

  “這些東西給了跟沒給也沒什麼區別嘛……”

  “半成品清單呢?貨齡分析表呢?你看到了沒,他剛才居然就這麼理直氣壯地跑進來兩手一攤,說什麼‘則個我們是米有的'?這也沒有那也沒有,那項目還做不做了!”

  “誰知道呢……Mark你說怎麼辦?”

  “涼拌。”

  作為見多識廣的領隊,Mark不出意料地仍舊保持著淡定的狀態。剛送來的紙質報表被他放在筆記本電腦的左手邊,因此他的視線一直在桌面和屏幕之間往復跳躍,而手指頭也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敲打打。至於Alan和David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吐槽,在少見多怪的陸琪看來,還真有幾分隔岸觀火的愉悅感。不過比起這兩個男生的無從下手,她自己倒是一點也不緊張,畢竟身為菜鳥,她負責的從來就是項目里最簡單的部分,如果客戶連她的需求也滿足不了,別人不說,光稅務局就該把這個工廠給鬧得翻過來了。

  只是……Mark分給她的工作,是不是也太簡單了一點?

  只有兩個科目?難道他是真的以為她吃不了苦嗎?

  在拿到任務分配表的那一刻,陸琪其實是相當驚訝的。雖說自己的確是沒做過什麼複雜程序的新人,但是在先前幾個項目中累積的經驗已經足夠讓她承擔起至少六個報表科目的審計工作了。然而當Mark聽見她那聲下意識的“啊?”之後,他也不過是抬了抬眼、面露疑色,開口問的那句“太多了嗎?”簡直令陸琪哭笑不得。她本想替自己辯解一下,卻見坐在對角線上的David忽然抬起頭擺了擺手,還向她使了個堅決的眼色。等她弄明白男生是在建議自己別犯傻去攬活乾的時候,桌子對面的Mark忽然舉起了電腦旁的那幾張紙,令人費解地甩了幾下。“嘩啦啦”的雜聲很快便吸引到了所有人的注意,而這一刻,先前一直無比淡定的領隊忽然大笑了起來,這笑絕不是愉悅,反倒是有點像烈士就義前那種欣然赴命的癲狂。

  “你們知道嗎?這表居然不平哈哈哈哈……”

  Alan嘆了口氣,David瞪大了眼睛,微張的雙唇過了很久才合上。陸琪本身不是明白這句話背後的含義,可是看著其他三位同事這副活見鬼的樣子,她多多少少也能猜到大概發生了什麼事——顯然,先前那份將她和“完美項目”綁在一起的好運氣,今天算是用到頭了。

  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項目做起來確實是披荊斬棘的艱難險途,可是小路走起來往往比大路有意思得多,因為光明太遠、前途又未卜,只能苦中作樂,相互扶持著熬過最黑暗的時刻。

  於是,一旦那扇會“咿呀”作響的木門自動關上,這間不大的會議室里便會瀰漫起一種類似末日狂歡的氣氛。桌上放著糖果,腦袋掛著耳機,辦公室八卦像雪花一樣紛紛揚揚地落滿地——別的不說,光這一點就已經讓陸琪驚到下巴都快脫臼了。誰說只有女生愛八卦、而男生就能心無旁騖獨善其身了?單單這幾天裡,陸琪聽到的辦公室緋聞就比先前整整兩個月加起來的都要多。

  男生聊起八卦來通常都比較簡單粗暴,誰美誰丑誰不自量力誰又玩弄了誰。公司那麼大,那些名字和人臉對陸琪來說就像是打亂的撲克牌,還是需要一段挺長的時間去消化了解。此刻既然配對不成,那她乾脆就安心吃糖安心幹活,將八卦當成背景音樂,夾在亂舞群魔中濫竽充數幾句,便也算是合群的表現了。

  ☆、Mark(3)

  她的面前放著一罐沉甸甸的M&M花生巧克力豆,還有一包快吃完的綠色酸味彩虹糖。緊貼著這兩份糖果,旁邊就是Mark的紅罐彩虹糖和包裝同樣火紅的原味巧克力豆,各種鮮艷的顏色交織在一起,頗有些青春洋溢的鮮活氣息。原本這些糖罐和包裝都是分開放在各自面前的,可是隨著電腦搬進搬出互相推來擠去,沒過一天,所有的零食便都被擠到了一塊兒。男生們也不顧忌,他們伸手就從面前的罐子裡一把一把抓零食,也不管這是誰的,總之先解饞才是上計。

  陸琪本來還是很客氣的,她不好意思把手伸到別人的罐子裡,可是只出不進的必然結果就是沒過幾天,她的罐子已經底朝天了。最要命的是,周四一早看到存糧不夠用的時候,她本咬著牙省出了兩顆巧克力豆預備留著熬過下午,誰知午休結束後當她去客戶那兒討要資料不成結果沮喪歸來的時候,沉重的電腦一如既往地擠到了糖果罐,但是女生卻沒聽見罐子裡面傳來任何撞擊的聲音。她心一涼,趕緊打開蓋子,湊近一瞧,果不其然,裡頭已然空空如也了。

  “哎呀我的巧克力怎麼不見了……沒甜食下午要怎麼熬啊……”

  話一出口,陸琪自己都有些驚訝,這種近乎嬌嗔的口吻好像已經很多年沒在她的身上出現過了,看來是被這個大多數都是漢子的團隊給寵壞了,這才不自覺流露出示弱的劣根性。她咬了咬嘴唇,覺得自己的臉上漸漸爬上了幾分尷尬的暖熱。而桌子另一半的Alan和David正面面相覷,倒是對面的Mark慢慢摘下了他的白色套頭耳機,先不緊不慢地開了口:“哦,是我吃的。不過好像大家都彈盡糧絕了,看來下午不能靠巧克力熬了。”

  “那晚上去補貨吧!”

  “是啊,我們可以繞點遠路,去沃爾瑪那邊的餐館吃晚飯。”

  “我記得周一去的時候看到那邊還有家必勝客……”

  旁邊兩個男生已自顧自地規划起晚上的行程,而與此同時,Mark卻把他的mp3連同耳機一起往陸琪的面前推了推。女生歪過腦袋,並不知道領隊先生這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可是男生卻簡簡單單地朝著他推來的東西努了努嘴,就好像這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兒:“既然吃了你的糖,總該對你的下午負責吧。”

  女生皺起眉頭、將信將疑地戴上耳機,耳機上殘餘的體溫倏忽便將她涼涼的耳朵溫柔地裹了起來。明媚的陽光透過不怎麼幹淨的玻璃窗肆意灑在她的電腦鍵盤上,細小的塵埃在光柱中悠悠起舞,世界仿佛忽然間就寧靜了下來,只剩縈繞於耳畔的鋼琴曲,似林間溪水般潺潺流過,偶爾撞上圓潤的石塊,濺出幾朵小浪花,就算是這段綿長不歇的旅途中不經意出現的點綴。

  心一下子就靜了。

  杯中的綠茶香氣裊裊升起,順著身邊人翻閱文檔而揚起的輕風時不時拂過陸琪的鼻尖。她忽然就明白了,為什麼那次在嘈雜的火車站裡初遇Mark時他是那樣不理人的神色——他一定也是在聽這樣一首好聽的曲子吧。說起來陸琪並不是一個高品位的音樂欣賞者,她不聽純音樂,不聽交響曲,不聽金屬搖滾,只是隨大流聽些朗朗上口的芭樂情歌來打發時間,而對於這樣的歌曲來說,十九塊的耳機已經完全夠用了。她和很多俗人一樣,以為陽春白雪都是乏味的東西,直到此時此刻,她才意識到自己究竟有多淺薄,把白水當糖又是有多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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