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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城的雪下得早下得大,這春意也來得格外地早,天氣已經有回暖的跡象,別墅的花園裡,也被章毓秀撥下了幾顆閒暇時候收集的花種子,章毓秀說要等著它們開花,看著它們開花了她再走,就足夠了。

  可是顏天明知道,現在播種還太早了,土都還凍著,種子不會發芽。

  他穿著厚厚的高領毛衣,將自己嚴嚴實實地遮起來。

  也不知是在那木地板上坐了多久,他的眼神再有了焦距的時候,手一摸地板,竟然已經是溫熱的了。

  工作間的玻璃窗里凝滿了水汽,積得太久,托不住滑下來,一滴滴水珠流過時都像是滾雪球一般壯大了,匯成注落下來。

  他一大早就進來了,現在即使發了很久的呆,一看時間,也才八點。

  顏天明是天不亮就起來了的,只是依舊找不到那些感覺。

  敲門聲響起,男人不由得苦笑了一聲。

  還想著自己跟章毓秀住在一起了,能夠照顧她一些,結果現在反倒是章毓秀母子照顧他們父子,還真是……

  “是碧霄嗎?等一下,我馬上就出來。”

  來工作間喊人的一般都是江碧霄,今天元宵,他也不用去上課,就待在家裡。

  顏天明走過去開門的隨後順手就從掛衣鉤上取下了外套,一邊走一邊穿,打開門一看,果然是江碧霄。

  少年人似乎格外禁得冷一些,這時節他竟然只穿著一層薄薄的羊毛衫,倒是顯得他人挺瘦削,加之顏色清淡,看上去果然一個苗條清新的好少年。

  “早上吃湯圓,看誰的運氣好,能夠吃到裡面裝著硬幣的那個吧。”江碧霄微笑著,說起了自己與章毓秀一起做的湯圓。

  顏天明點點頭,元宵節吃湯圓是臨城這邊的習俗,也有吃餃子的,統稱為吃“元宵”。

  元宵節一過,整個年就算是真的結束了。

  像晉初這樣的大企業的高層腦力勞動者,顏天明的假期一向很長,他甚至不需要經常去公司走動,他只需要交上一些稍微有點創意的設計圖就可以。

  可是顏天明並不僅僅是普通的服裝設計師,他應該被稱作時裝設計師,今年的第一巴黎時裝周,他還沒決定參不參加呢。

  請柬是早就送到他這裡來了的,只是參不參加對他來說真的是個很大的問題。

  比如現在,他沒有多少時間去參加了。

  “他們都在下面嗎?”他問了一句。

  江碧霄也只是點了點頭。

  下到飯廳里的時候,他發現窗戶上已經貼好了窗花,現代都市裡已經很難看到這些東西了,是以顏天明有些驚訝。

  “這不是過年的時候才貼嗎?”

  “開春前貼,也喜慶。”章毓秀坐在飯桌前,雙手捧著一隻小碗,笑得溫柔,“沒等你就開飯了,真是抱歉。”

  “無妨。”

  顏天明跟江碧霄也很快坐下來,端起了碗。

  顏照就坐在男人的身邊,用勺子舀了一隻胖胖的湯圓,盯了半天,看上去似乎有些不知怎麼下口。

  一邊的顏天明卻似乎沒有了吃相,一口就咬一個,他見顏照遲遲不動,有些奇怪,“阿照,你愣著幹什麼,這芝麻餡兒的可好吃呢。”

  江碧霄在一邊咬掉一隻湯圓的一半,往那冒出來的黑芝麻餡兒上看了幾眼,撇了撇嘴。

  “阿照可能只是想先瞧出裡面是不是裝有那個幸運硬幣。唉,真可惜,剛剛一口沒咬到。”

  他前面半句是說顏照,後面卻是自言自語了。

  顏天明一下就明白了,忍不住笑出聲來,摸一把顏照那頭上軟軟的頭髮,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於是只好又是一笑,轉過頭去繼續跟一碗湯圓奮鬥。

  章毓秀看著顏照那難得可愛的樣子也忍不住笑出來。

  江碧霄看著她笑得那麼開心,捏著勺子的手指忍不住緊了緊,又放開一些。他抿唇自己笑了一聲,抬眼就接到了顏照那扎過來的眼刀——這樣的眼刀他在這小半個月和這對親父子同住的過程之中,已經收到過無數了。

  顏天明自己根本沒在意那個幸運硬幣的事,自顧自只管吃得歡快,一個人大早上解決了兩三碗。

  結果吃到最後,他的碗裡剩一個,章毓秀的碗裡剩一個,那氣氛叫一個古怪啊。

  兩個少年人都暗自關注著他們,到弄得原本自在的章毓秀跟顏天明渾身難受了。

  “你們幹嘛這樣看著?”

  “只有你跟章阿姨碗裡的兩個湯圓了——沒吃到……”顏照難得鬱悶地別開臉小聲說道,但那眼神又忍不住轉回來悄悄觀察著顏天明的表情。

  江碧霄也是稍有鬱悶,看著章毓秀。

  於是章毓秀抿唇一笑,與顏天明對望一眼同時搖頭。

  兩個人都端起勺,看著自己最後的湯圓……

  “哎呀……”章毓秀小聲地叫了一聲,掩著唇看著自己那勺里的露出了一點銀色冷光的湯圓。

  幸運硬幣在章毓秀那裡?

  於是顏天明放心地一口咬下去,結果是——“……呃,這是什麼?”

  章毓秀傻傻端著勺,顏天明嘴角沾著一點粘膩的白糯,面面相覷。

  他們都吃到了幸運硬幣?這不科學啊!

  江碧霄的臉色黑了一瞬間,他抬眼溫和地看著顏照,而顏照也冷冷地回視他。

  氣氛很古怪,不是說只有一個幸運硬幣嗎?現在竟然冒出了兩個來……

  男人隱約猜到是怎麼回事,回眼看顏照,顏照那眼神深深地,讓男人想到了暗流洶湧的寒淵,顏天明動了動嘴唇,還沒想到什麼好的說辭,那邊江碧霄就直接出來打圓場了。

  “唔,怎麼樣?很驚喜吧?我跟顏照特意製造了這個驚喜,祝媽跟顏叔今年平安快樂,新年結束!”少年溫溫雅雅的眉眼都彎起來,笑得無比真誠,他眼掃向顏照,顏照遲疑了一下,終於也點了點頭,“元宵快樂!”

  顏天明看著勺子裡的那塊冷銀色的硬幣,嘴角忍不住地翹起來,聲音緩緩地,慢慢地,“恩,新的一年,大家都要快樂。”

  章毓秀抹著眼淚,卻還笑得好看,她眼眶紅紅的,“來年,不,是今年,會幸運的。”

  桌邊上四人一時無話,顏照跟江碧霄,都不知為什麼垂下了頭。

  顏天明坐得近,雙手伸出來,摸他們的腦袋,“小子們,不要垂頭喪氣了,都打起精神,去準備晚上的焰火吧。”

  章毓秀隔著餐桌看顏天明,那眼淚簌簌地就落下來,一顆一顆大大的。

  到了晚上,夜空里的第一束光不是星也不是月,只是那一朵焰火。

  別墅前面的空地上,才坐在屋裡喝過許多酒的顏天明動作還算敏捷地點燃了焰火的引須就往回跑,站在別墅門前的琉璃瓦下紅燈籠旁邊,滿臉都是新年的喜慶。

  一顆大大的含苞的焰火從空地升上天際,在他們的頭頂上怒放了一朵絢爛的花。

  男人跟章毓秀站在中間,顏照與江碧霄分開站在兩邊,都一起看著。

  別墅區里別家都冷冷清清的,只有他們這一家在放焰火。

  有別家的人開了窗在樓上觀望,也有站在他們別墅附近仰了頭看的。

  有錢人似乎都已經將這種習俗丟了老遠,這是最後一個允許放煙火的夜晚了,又怎能不盡興?

  遠遠地,在天那邊,看著應是郊區的位置,也遙遙地升起了無數的煙火,整個夜裡,終於溢滿了元宵的味道。

  章毓秀安靜地看著,突然就覺得肩上重了許多,一股酒味湧上來,淹沒人的嗅覺。

  男人是喝得太多了吧?

  她扭頭看去,顏天明臉上還帶著笑,只是眼下卻掛著淚,男人的聲音細小,喃喃著:“章姐,章姐……這像不像當年在學校里的時候?”

  “像。”章毓秀又扭頭看焰火,赤橙黃綠青藍紫,它們不如彩虹光亮美麗,卻散發著自己的光芒。

  “章姐,是你告訴我,再小的種子,也不會拒絕開花的吧?我怎麼有些記不清了……”顏天明腦子裡混混的,三十七歲的男人喝醉了竟然跟小孩子一樣耍起無賴來,不想把頭從章毓秀的肩膀上移開,他只是輕輕地靠著。

  “會開花的。“章毓秀永遠記得當年的顏天明,有些膽小怕事,有自己隱秘的夢想,安安靜靜坐在一邊看著別人高談闊論,她總覺得顏天明的眼神跟別人不一樣,那時候的顏天明一點也不顯眼,存在感很低。

  她偶然在學校彩排結束後相遇,就對他說了那句話,再小的種子,也不會拒絕發芽,拒絕開花——只要它是一顆活著的種子。

  顏天明一步一步地走下來,十多年了,他的名字也終於光閃閃地流傳在時尚界了。

  “章姐……我好累……”

  男人笑了一下,眼睛閉著,渾身的疲憊,在元宵的這個晚上,堆砌到了最大的高度,終於轟然倒塌了。

  章毓秀輕咳了一聲,“會好的,睡吧。”

  她知道,中午的時候,顏天明接到了一個電話,這一個下午,男人的笑都勉強得很,心事重重。

  一個人,要走到這樣的高度,需要付出多少?

  沒人比章毓秀更清楚,她是曾經的T台皇后,任何荊棘玫瑰在她面前都會黯然失色,她把自己打扮得光鮮亮麗,最後還是一敗塗地。

  感情的戰爭里,從來不會有獲勝者。

  顏天明不是戰爭的參與者,他只是被波及到的旁觀者。

  花會開的,只是她這朵花,不會常開不敗,春天還沒來,就要謝了。

  顏照悄悄拉住了男人的手,用自己的溫度溫暖男人冰冷的掌心。

  江碧霄攬住章毓秀的肩,眼斜過去看男人,忽然覺得自己從來沒有認識過他了。

  作者有話要說:我總覺得我要走治癒系了……擦,老子是虐文愛好者!坑品一流,戳下面的圖片進入時鏡專欄,果斷接受你的包養

  ☆、9、前妻糾纏

  打電話給他的是蘇然,他的前妻。

  顏天明覺得自己很苦惱,可是不去見也沒辦法。

  元宵節過去,整個城市立刻就重新陷入了忙碌的狀態,過年就是一時的輕鬆,人歡樂過後依舊要去面對現實,就像顏天明現在必須去面對自己的前妻一樣。

  這件事他不準備告訴任何人,因為這已經是他自己的事了。

  早上還有薄霧微霜,陽光照下來,刺破淡薄的霧層,明明是很讓人欣喜的景色,但顏天明出門的時候看到只覺得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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