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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啟眼力很好，心思也活絡，他翻開卷宗，慢慢地說了一句似乎與案情無關的話，“我覺得很奇怪，所以想問一個私人的問題，你利用衛子璋對你的感情，讓自己脫身去送洛絕頂，到底是怎麼想的？”
方祁連壓住眼角的無名指輕輕跳了一下，他閉了閉眼，聲音散漫遊盪，飄忽得很，看上去很是不在意。“秦部長你說笑了，我只是說想去送朋友，他答不答應那是他的事，這不應該去審問他嗎？”
好歹衛子璋是他們總參的人，而且衛子璋背景一點也不簡單，怎麼也不會出事的。有本事就去審問衛子璋，在這裡問他這種無權無勢的人不是開玩笑嗎？
秦啟的眼神一下就變得古怪起來，他狀似不經意地看了一眼方祁連頭頂的攝像頭，不顧身邊周少那不悅的神情，繼續問道：“衛子璋這種人這麼強硬，你為什麼會從他身上下手？”
下手？那叫什麼下手啊……
方祁連有些懷疑秦啟是不是專業的審訊人員了，他想起這人那天將那總參的綠皮小本子遞給他的時候，那種莊嚴的神情，他開始想，也許自己這種已經劃入行政編制卻還在做這些事情的人，對總參來說，是叛徒之類的吧？
“因為我知道他不會拒絕，畢竟正如你所說，他對我有感情嘛。”
“你不覺得自己很卑鄙嗎？”秦啟興味地問了一句。
方祁連懶洋洋地坐著，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樣，“卑鄙又怎樣？總比你們總參的手段光明磊落。”
事到如今，方祁連也想起了很多之前沒注意到的細節。
洛絕頂那原本十年的牢獄，驟減到五年，也實在是不可思議。是他之前太過高興，以至於忘記思考這些事情之中到底藏著怎樣的陰謀。
秦啟忽然之間笑起來，看著方祁連，就像是有一場好戲即將上演一般。
“璋少，你要不要進來看看？”
方祁連一下就愣住了，他甚至是有些艱難地抬起頭，那嵌著鐵條的窗外，有個模糊修長的影子，似乎正靠牆隨意立著。
那個被秦啟喊了的人站在外面，仰頭看了看已經臨近的夜幕，轉身離開，一句話也沒說。
☆、第四十五章男神與大轉折（三）
“嘖嘖,你表情似乎不是很好啊。”
語氣涼涼的秦啟,抄著手站在門外看他。
方祁連白他一眼，“你們設計我？”
“沒有啊,這算不上是設計,你若是不那樣說,誰能設計你？”秦啟搖著腦袋，一副見鬼的幸災樂禍的模樣。
“你滾吧。”冷漠的方祁連。
“需不需要我幫你解釋什麼？”其實有時候覺得方祁連實在不像是能夠做出這麼膽大的事來的人,可是現在一切都發生了，就算現在沒有足夠的證據，可是總參這邊的智囊們早就以為方祁連就是嫌疑人了。
仰著頭,靠在略顯發硬的床板上，這種感覺就像是回到了當年無家可歸的境況上,只不過——他這輩子可能再也不會遇到比那時更加糟糕的情況了。
人都是在變的。
方祁連也是在變的。
有時候他都覺得自己不認識自己了。
什麼時候，他能夠那麼冷靜地去分析一個人的感情對自己而言有多大的利用價值了呢？
“秦啟，其實你是故意讓衛子璋聽到的吧？”
“你倒是聰明起來了，不過——我為什麼要承認呢？”秦啟手裡玩兒著一把鑰匙，目光詭異。
方祁連又不是傻子，他只是嘲諷地勾起唇角，“因為衛子璋更了解我，他若是恨我，對我來說，就是致命一擊。”
衛子璋這人深不可測，方祁連其實也不清楚他到底知道多少。
很多事情是冥冥之中就有預感的，衛子璋到底能夠是什麼人，他心裡也是有數的。
黑客界的高手也就那些，方祁連從不相信衛子璋是默默無聞的那種人。
要知道，洛絕頂這種人畢竟是少數，衛子璋跟洛絕頂又絕對不可能是同一種性子。
如果衛子璋真的要來調查他，也許——才是真正的麻煩吧。
看上去方祁連是個很謹慎的人，可其實骨子裡還是帶著那種高與常人的自負。
秦啟聽他說那句話，倒是很贊同，“那你覺得很了解你的衛子璋，會不會來幫助總參查你呢？”
“他麼……”
方祁連躺在硬板床上，看著冰冷的天花板，細碎的短髮覆在額頭上，彎彎唇角卻閉上眼，看樣子是一句話也不準備說了。
秦啟暗自咀嚼著這兩個字的意味，只覺得怎麼理解也可以，可又似乎怎麼理解都不對。
他懶得再猜，轉身就離開了。
“方大少你好睡，明天還有一場硬仗呢。”
方祁連自然聽到了他的話，也不介意。
只是閉著眼睛，怎麼也睡不著。
一閉上眼睛，腦子裡全是自己說出去的話。
衛子璋……
次日起來，果然是濃重的黑眼圈。
方祁連睡的雖然是硬板床，可是住的卻是單人間，總參這邊還給了可以洗漱的待遇。
不過方祁連也沒覺得這是什麼優待。
他只是揉著眼睛走向審訊室，進門的時候看到站在門邊的秦啟古怪地笑了笑。
他心沉了一下，卻還來不及猜透這句話的意思就已經看到了站在審訊室內的那個人。
一時之間渾身僵硬，再也走不動一步。
衛子璋的神情一如既往地冷峻，他手裡拿著厚厚的卷宗，整潔純黑色襯衣依舊那樣一絲不苟，乾淨有力的手指正放在卷宗的頁碼上，那眼神很專注，可是方祁連卻覺得自己瞧出了那麼一點心不在焉。
其實本來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不就是讓他放個水，暫時不要將他的行跡通告總參嗎？更何況他根本沒有言明——本來方祁連內心是在為自己開脫，可是一想到這裡他就覺得有些不舒服了。
他尚且未說讓他隱瞞的話，衛子璋的一切舉動便只能說是自己的決定，那麼將來追查起責任來，還真是不好說了。
方祁連看了他一會兒，握了握拳，才鎮定地走過去坐下，就在衛子璋的對面。
“我是衛子璋，今天的審訊，主要由我負責。”衛子璋就像是不認識方祁連一般，完全是一種公事公辦的態度，看得方祁連心裡直發冷。衛子璋將手裡的卷宗分開了，發給自己手邊的兩人，“這位是總參二部情報部的秦啟，這位是國安重案特科周天。”
這兩人方祁連早就認識，只是短短不到半月，時過境遷，很多事情就反轉了一遍。
當初方祁連是被衛子璋和譚玖痕當做內部人員帶進去的，那時他還以為衛子璋是要拖他下水，可是現在看來，多了解一些也是不錯的。方祁連知道，總參跟國安之間，有一些部門之間存在矛盾。
當初洛絕頂那件案子本來是總參接手的，但是方祁連前些時候加入了總參的編制，整件事情就複雜了起來，為避嫌，整件事情必須由國安從旁監督。
也許，方祁連能夠找到可以利用的矛盾點吧？
衛子璋的眼神很淡，看著方祁連的時候似乎什麼也沒有想，平靜到讓人想不到。
昨天在浴場的時候，涼冷的水裡，他掌心的溫度似乎都還在手背上蔓延，可是一轉眼，衛子璋就坐在自己面前一張桌子的位置，來審問他。多戲劇化的發展。
“你跟洛絕頂之間是什麼關係？”最常見的詢問關係。
方祁連沒在意，“同窗，後來是朋友。”
“方氏破產的時候，他曾對你伸出援手。”衛子璋只是看著卷宗，問的都是很常規的問題，聽得一邊的秦啟和周天暗自搖頭。
在他們兩位審訊高手看來，這分明是一些沒有用的問題。
然而方祁連的眼神卻開始變化了，他點頭，“是又怎樣？”
“很好，這是總參國安共同匯集起來的方氏破產結算前的債務信息。你可否確認一下？”衛子璋冷靜地挑出一摞厚厚的單子，通過桌子遞到方祁連的面前。
看著正對著自己的這一摞單子，方祁連終於忍不住苦笑了。
果然，衛子璋真的很了解他。
所有的問題，都在這一摞單子上的。
他不用看這張單子，也知道上面的數目多驚人。
“大概就是這些吧，破產之前的債務太多，不可能每一筆都記得清清楚楚。”儘管方祁連號稱過目不忘。
衛子璋雙手交握，似乎正在考量什麼，良久才重新抽出一張單子，卻不遞給他，只是問：“洛絕頂金融詐騙一案你了解多少？”
“差不多吧，這種事情誰說得准？”以前從未試過跟衛子璋這樣說話，這種感覺很新奇，卻也充滿了壓迫，方祁連覺得不舒服。他內心裡開始有些抗拒。
“最後上億美金的詐騙，卻還有十分之一的資金不知去向，他可否對你透露過這筆資金的有關信息？”公式化的平直語調，衛子璋自覺自己就像是冷酷的屠夫。
事實上，他現在覺得自己的心臟已經感覺不到溫度。
方祁連這樣的人，把自己保護得太好，外殼太過堅硬，卻容易在不經意之間傷害其他人。
他至今都在想，這也許就是他五年的改變吧？
衛子璋問的是那一千萬。
方祁連想也不想就搖頭了，“你當洛絕頂是傻子嗎？這麼機密的事情，如果是你，你會說嗎？”
秦啟立刻笑出聲來，衛子璋冷冷地一眼瞥過去，他立刻不笑了。
“這是昨天晚上我們查到的一些信息，我想你可能會很感興趣。”
那一張印滿了小字的A4列印紙終於遞了出去，方祁連低頭一看就愣住了。
整個審訊室里安安靜靜，早晨的陽光落進來，充滿了純淨。
衛子璋始終只是平靜地坐著，看著方祁連的臉色一點點蒼白，終於還是開了口：“你說不知道那一千萬的去向，可是在五年前，這一千萬已經匯入了你方氏的債務償還之中，給了方氏的債權人，不過更奇怪的是——這一千萬在債權人那裡再次神秘消失。總參有理由懷疑，洛絕頂利用方氏債務洗錢。”
洛絕頂利用方氏的債務洗錢？
方祁連覺得很諷刺，所以也很諷刺地看著衛子璋，“我想我大約知道你是誰了。”
衛子璋回視他，“你知不知道我是誰似乎與此案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