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陸帆從來沒聽說過這樣狗屁的規矩!

  他陡然陰森冷沉下來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善哉,嘿地冷笑了一聲,含著無盡的惱怒質問道:“真是好霸道的規矩!可恕陸某孤陋寡聞,今日之前竟是從未聽聞!不知這規矩是貴院何時定下,又是何人所定?”

  善哉此時卻只想起山門前的對答。

  “此一去,便是妄動凡心,破出空門,往昔修行皆付諸流水。善哉,你可想好了?”

  但有什麼可想的呢?

  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僧人只返身將手中青色的油紙傘輕輕放在了那滿身泥濘與狼狽的邪魔身旁,恰為他遮擋去所有的風雨。

  目光相觸時,淺淺勾了唇。

  但並未有任何多餘的言語,只是迴轉了身,替他面對了前方無數手舉刀劍的面孔,輕執佛珠,一笑答道:“剛才,我定的。”

  第85章 答案┃禿驢,你現在覺得你喜歡我嗎?

  原來是他。

  竟然是他。

  終究是他。

  ……

  在那晃動的油紙傘落下來, 遮擋了那墜落的風雨, 也遮擋了他視線的剎那, 沈獨心底百轉千回,但最終什麼也沒留下,不過那樣簡單的兩個字——

  是他。

  如此而已。

  滿世界的喧囂都在這一刻去遠了, 冰冷而潮濕的空氣里原本混雜著的煙嗆味兒與土腥氣都散了個乾淨,取而代之的是那在他舊夢裡縈繞已久的旃檀香息。

  抬起眼,只能看見他雪白的袍角。

  還有周遭遠遠站著的那許多面色難看的正道中人。

  分明是一種堪與天下為敵的姿態, 可為什麼, 他心底竟生不出一點的擔心來,反而滿心都是一種奇異的放鬆。

  幾滴血沾在眼睫上, 沈獨費力地眨了眨眼。

  在失去知覺倒在那一片污泥里之前,他腦子裡唯一冒出來的念頭竟然是:老子全盛時都打不過他, 憑你們,也配?

  沈獨很久很久沒睡過一個好覺了。

  他倒在泥地里酣眠。

  那曾享譽天下的白衣僧人便擋在他的身前, 莊嚴的寶相裡帶著幾分微微的冷然,但無論動手激烈到何種程度,都不曾讓那亂飛的刀劍, 驚擾他清夢半點。

  這是一個染血的夜晚。

  也是一個傳奇的夜晚。

  在今后街頭巷尾茶餘飯後種種附會的閒聊中, 它被渲染了太多奇幻不可思議的色彩,可唯有今時今日在場與那僧人交過手的人才知道,一切一切奇麗的渲染在那僧人雪白的僧袍面前,都顯得黯然失色。

  分明是低眉垂眼的一片慈悲,可竟無一人能在他掌下翻覆, 更無法越過他傷到那本已強弩之末的邪魔半點。

  言語不能動,刀劍不能損!

  他就像是長夜裡那長明的蓮盞上高佇的神祇,讓人生不出半分的冒犯與褻瀆。

  “刷拉拉……”

  驟雨傾盆。

  在那僧人隔山一掌印在陸帆身旁之後,所有人對望了一眼,終於是駭然又忌憚地退走了。

  雨聲蓋住了他們的腳步聲。

  怎樣來,便怎樣去。

  除了滿地狼藉的鮮血與背後那客棧已經冷卻的廢墟,什麼也沒留下。

  姚青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她根本不知道這僧人與自家道主有什麼關係,可在見識過他剛才以一人之力逼退所有人的恐怖修為之後,竟有些不敢上前。

  於是只能怔怔站在雨里看著。

  看那一身雪白僧袍終於被雨水打濕了的僧人,彎下腰去,將他們那不知是重傷昏迷還是累極睡著的道主打橫抱了起來,也沒跟他們這些妖魔道的人說一句話,便往這五風口荒城的另一頭走遠了。

  分明才三五步,可人影卻一下沒了。

  直到足足半刻過去,姚青才一下反應了過來,瞪大了雙眼,發現了這個讓她不敢相信的事實:她竟然眼睜睜看著一個天機禪院的和尚,帶走了他們道主!

  “姚、姚右使,我們、我們怎麼辦?”

  有人還有些恍惚,只覺得人在夢中,悄悄湊上來,小聲地發問。

  姚青立刻就炸了,大叫起來:“什麼怎麼辦!干你娘!道主都丟了!還不趕緊追上去找啊!”

  然而哪裡還找得到?

  早沒了影子了。

  對沈獨來說,這一夜發生的一切都好像一個綿長的夢境。夢裡他殺了東方戟,東方戟殺了他父母,然後他忽然又化作當初那個惡意初長的少年,發著抖,卻格外冷漠地看著那兩個本該與自己最親密的人流幹了血,在痛苦中咽氣……

  夢忽然就成了噩夢。

  到處是血腥的殺戮,滔天的火光,他一會兒拿著刀,一會兒持著劍,在屍山血海里奔走,像是進了一座巨大的迷宮,無論怎麼走也找不到方向。

  萬般的惶恐與迷茫中,只有一道模糊的聲音在遠處響起,可他竭盡全力也無法聽清,那聲音說的到底是什麼。

  於是他瘋了一樣追著那聲音去。

  一會兒覺得那像是寺廟裡的鐘聲,一會兒又換成了哭喊聲,一會兒又好似僧人吟誦經文的梵唄……

  他走了好久好久,也聽了好久好久,終於到了那迷宮的邊緣,也終於將那聲音聽清了。

  萬般的幻象都消失一空。

  夢境裡只有一間竹舍,是那僧人含笑坐在台階上,問他:“沈獨,你還覺得,我喜歡你嗎?”

  不是貧僧。

  是我。

  沈獨一下就醒了過來,睜開眼的一剎那幾乎以為自己回到了當初落難逃至不空山的時候,仔細一看才發現環境雖然似極,卻不是昔日那竹舍。

  也是山林里的小屋。

  只是要更破敗、陳舊一些,像是山間打獵的獵人偶然歇腳之處,漏風的牆上還掛著一張破了的獸皮。

  他只穿著已烘乾的中衣,身上蓋著的卻是一件雪白的僧袍,而他自己那深紫的鶴氅卻被掛在牆角的竹竿上,沒被人穿著的時候,那十六天魔圖紋似乎也消減下昔日的戾氣,變得平和下來。

  旃檀香息圍繞著他。

  沈獨眨了眨眼,慢慢地坐了起來,輕而易舉便感覺到了後心傳來的痛楚,反手一摸時才想起,是東方戟那銀鉤留下的傷。

  只是此刻那銀鉤不見了,傷也包紮好了,隱約有幾分清苦的藥味兒混入這滿屋的旃檀香息里。

  他莫名便笑了起來。

  大約是東方戟那百舌奇毒真的太狠,他竟覺得四肢痛癢,起身都覺困難。

  於是半點也不客氣地叫喊起來:“和尚,禿驢!”

  片刻後,破門外有腳步聲傳來。

  接著是刺耳的“吱呀”一聲響,門被推開了,一道頎長昂藏的身影走了進來。

  一如他所料,是善哉。

  他聽了那一聲“禿驢”倒也沒什麼反應,眉眼輪廓如舊,好看得讓沈獨手癢,只走到了他身旁來坐下,然後拉了他的手出來,溫熱的指腹按在他腕間,為他把脈。

  沈獨眼也不眨一下地看著他。

  待那僧人按過脈要撤回手時,他卻反手來一把抓住了,微微仰臉看他:“老子有話想問你。”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