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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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正在人生最困苦的階段,手上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案子,但根據律協和司法局的禁令,他暫時被吊銷了執業資格;

  他有個很好的女朋友,但對這一段感情很認真,但也有很猶豫;

  他終於對她提出了分手。

  女朋友問他:“為什麼?”

  這是第30頁。

  程白細長的手指搭在頁碼上,不再翻動。

  邊斜就在她身旁,抬手將她頰邊垂落的微捲髮絲拂到她耳後,若無其事地問:“哪裡寫得不對嗎?”

  程白濃長的眼睫有若烏黑的羽翅般輕顫了一下,沒有回答。

  邊斜便笑著道:“工作室也有人覺得我這個劇情寫得有一點爭議,但我一直覺得,每個人剛生下來的時候都是一張白紙,但最終每個人都成了不相同的畫。究其所以,不過是每個人一路走來的經歷不同。不同的家庭,不同的朋友,不同的老師,不同的職業,甚至讀不同的書,攝入不同的信息。每一種經歷和過往,都是不同色的染料,以不同的方式渲染在畫布上。”

  他抬手將那本書從程白手裡拿了過來。

  唇邊的弧度很淡。

  “沈奕其實是個很複雜的角色。如果說‘灰度’是一個漸變的範疇,那最開始在所有事情發生前的‘他’,是灰度最低的時候,接近於白。但人生麼,很難有一帆風順。總會發生一些事情,剝奪掉人對於某些東西的信任。於沈奕而言,儘管他的理智告訴他,那些事沒有什麼大不了,可依舊會留下陰影。父母婚姻的破裂,剝奪了他對於愛情的信任;曾信任的當事人轉身再犯罪,讓他從此對感性和衝動充滿了警惕。”

  程白轉眸望著他。

  這一刻的他像魔鬼。

  他卻只是將下巴輕輕擱在她頭頂,放低了聲音敘說:“他是律師,他的職業天生崇尚理性。隨時隨地,都要求他們保有冷靜的思考,理智的判斷。任何一名優秀的律師,都是理性大過感性的人。或者說,在這個世界奔忙越久,就越清楚,所謂‘感性’是一種脆弱且容易被人利用的東西。而理性,雖然看起來冰冷,且相對堅硬,可在善變的世界裡,它卻能帶來少見的穩定、規則。在追求理性者看來,最可怕的事情便是理智的喪失。”

  程白慢慢環住了自己的雙臂。

  像是覺得冷。

  邊斜便伸手抱住了她,將手臂收緊,聲音漂浮在空氣里,想漂浮的煙氣:“我的主角,往往不容許任何情緒和感性壓過理性,既不信任長久的感情,也不願它改變自己的生活。一切都要在掌控之中,不容許有衝動和盲目。可程白,愛情這件事,本來就是衝動,盲目,甚至瘋狂……”

  天暗了。

  沉悶的夜幕下忽然傳來了一道低低的滾雷聲。

  終於是要下雨了。

  被人拿著一把尖刀破開的感覺,並不好受。

  這一瞬間,她心裡竟生出了一種幾乎讓她難以自控的憤怒。

  程白的目光像是一片夜色覆蓋下的深海,再明亮的月光透過一層一層的海水也難以抵達深處,仿若一座囚籠。

  她扯開唇角:“你早些年不懂的藏拙的時候,朋友一定很少吧?”

  邊斜沉默片刻,坦然道:“是。”

  程白於是笑出聲來。

  可這笑並不是平時的笑,顯得有那麼一點尖銳,甚至帶出了幾分壓抑。

  連著一個月的時間,讓她習慣了每天發來的消息。

  但忽然有一天消息不見了。

  於是她就像是呼吸慣了空氣的鳥,忽然到了水裡;又像是水裡游慣了的魚,忽然到了岸上。那種不習慣的感覺,開始糾纏著她,讓她清楚地意識到,有某些東西正漸漸地越過某條界線,越過某個程度,浸染著她,侵占著她。

  她定定地道:“你想掌控我。”

  邊斜聲音很輕:“我只是想讓你意識到,你在乎我。”

  她望他,依舊道:“你想掌控我。”

  邊斜回望她:“如果你一定要用這個詞,那愛情就是一場情感上的相互控制。程白,你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並不是一台冰冷的機器。你開始在乎我、喜歡我,並不該是一件羞恥的的、需要被你抗拒的事。為什麼不坦然承認,我和其他人不一樣,成功入侵了你理性的疆域,動搖了你對於感情的懷疑,讓你心煩意亂?”

  程白又覺得自己像是被逼到牆角的獵物,而眼前這個看起來平和無害的男人,才是向她步步逼近的獵人。

  她想起很久以前。

  打完了曾念平的官司,她帶邊斜去喝粥,離開的時候正是冬夜,天上下了雪,他就站在路燈旁看她開車走。

  她能從後視鏡里看見他漸遠的身影。

  那是她冷酷的理智,第一次動搖。

  然而在她衝動之下驅車返回時,邊斜已經不在原地。

  於是她重新冷靜了下來。

  理智回籠。

  她告訴自己,他們不合適。

  但僅僅是第二天,他就再一次出現在了她的面前,再一次闖入她的生活……

  也許,那時候就該警惕。

  厭惡那些不受自己掌控的情緒,它們在她的認知中意味著潛在的危險和不明朗的未來。

  但與其說是一種厭惡,不如說是一種更深層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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