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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平章的身體終於還是微微顫抖了起來。
因為這女孩兒目光便是無言的審判,讓他倍感煎熬。
只是這些天來,在輿論的風波里幾經起伏,他到底已經能平靜地面對此刻所發生的一切了。
包括來自孫雪的質問。
趙平章的手放在了趙文瀟的肩上,示意他放鬆下來,自己則坦然地回視著她:“我是一名法官,但也是一名普通人。在當年的偵辦取證手段與法制環境裡,我並沒有違背法律所加與我的一切準則。不管這一樁舊案重審的結果如何,我都無愧於心,也無愧於自己穿過的那一身法袍。”
孫雪似乎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趙平章卻慢慢地續道:“也希望你不要再來探望了。你有你的家人需要照顧,我也有我的家人需要保護。”
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被人寫在教科書上的法官,也不是那個站在講台上的教授。
只不過是一名丈夫,一位父親。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自己的家庭。
孫雪看著此情此景,大約是覺得那諷刺更深了一重,於是冷冷地笑了一聲,轉身便走。
只是離開時,剛好經過程白。
她腳步停了一停,看向她,聲音里藏著濃重的譏誚:“判錯案的法官,有個專為人渣打官司的律師學生,看來一會兒的採訪我終於有話能說了。”
想也知道,食人案重審的輿論,如果再加上一個程白,該是怎樣雪上加霜、火上澆油的情況。
可程白聽了這話沒生氣。
她凝視著面前這小自己好幾歲的姑娘,竟然彎了彎唇角,沖她露出了一抹平和的笑,淡淡道:“我的對手不是你。”
當然,翻譯一下也可以說成是,你不是我的對手。
第100章 程白的答案
如果她的對手不是孫雪, 那會是誰?
這是邊斜在聽了程白那一句話之後的疑問。
孫雪離開了。
趙文瀟也被拉著回了病房去照顧馮瓊。
程白倒從始至終都很冷靜,只陪著多少有些複雜的趙平章走到外面去,一起聊了聊起訴書, 又談了一點食人案重審的細節。
邊斜一開始還能站在旁邊聽會兒,但沒兩分鐘就覺得這話題太過沉重,而他一向不大願意接觸這些人間疾苦的東西, 所以想了想, 便靜默無聲地退了回來,將空間留給這一對師生。
“您昨天發給我的起訴書, 我已經看過了, 裡面被列為被告的新聞媒體幾乎都存在片面性報導的情況, 足以使民眾對您產生‘評價錯覺’, 官司打起來應該很容易。”
這一次名譽侵權案程白是不會插手的。
一是趙平章自己在法學領域有不錯的建樹, 完全能自己為自己維權;二是因為她狼藉聲名在外, 考慮到這一次案件的特殊性, 就算再想為趙平章出力, 也只能隱身於幕後。
所以,在案件本身上她並未深談。
只道:“只不過今天還是我太草率了, 也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遇到孫寶山的女兒。看她的樣子可能不會善罷甘休, 案件開庭審理之前的輿論,可能會失控……”
“就算沒有今天這一遭, 就不會失控嗎?”趙平章已經有些看開了,還安撫似的對她笑笑,“該來的總會來, 大不了一直這麼告下去。很多網絡上唇槍舌劍的人,真站到法庭上的時候往往畏首畏尾。所以,總歸有一天會消停下來。等那時候,我們這一家子的生活就能恢復正常了。往大了想想,也算是為國家法治觀念的普及添磚加瓦吧。”
就像是以前有些訴訟原告起訴要求的賠償金額只有1塊錢一樣,當事人要的不是錢,為的是出一口氣,講一個理。
名譽侵權這種訴訟對趙平章而言也一樣。
真打起來千頭萬緒,案件本身不難,難的是打完官司之後也可能面臨無法恢復自己名譽的窘境。
程白聽後也不知是不是贊同這番話,沉默了片刻,卻道:“這種案子真打下去沒完沒了,始終都會對老師和師母甚至您其他家人造成困擾,訴訟的時間成本和精力投入相對於您的生活而言都太高了。”
趙平章忽然有些詫異:“你是又不支持我打這官司了嗎?”
“不,官司當然是要打的。”程白一笑,卻是想起邊斜和姜明懷講過的故事,“我只是想知道,經歷了這麼多,老師有沒有想過要測試一下所謂‘人性’?”
哪怕,只是偶爾一閃念。
“所以你之前到底幹什麼去了?”消防通道旁邊,剛做完一台外科手術的褚賢文打著呵欠,有些好奇地問邊斜,“本來以為你過年回南京能有時間聚聚,結果到你家找你,伯父伯母居然說你去英國了。我記得你這人不愛挪窩,也很厭惡出遠門啊。”
邊斜忍不住嘆氣,心裏面哀悼自己運氣實在不好。
不過是隨便在醫院裡溜達了一圈,竟然被褚賢文眼尖抓到。一問他體檢做沒做,二問他是否按時吃飯,三居然還關心起他行蹤來了。
“有個挺有意思的人,所以去見了見。”
什麼“有意思的人”值得邊斜這種養尊處優的祖宗打十幾個小時的飛的去見?
褚賢文頓覺驚悚。
他推了一下鼻樑上那副金絲眼鏡,懷疑起來:“跨國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