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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判決書上嫌疑人是這樣供述的, 程白給他寫的辯護詞裡也有這一條,但更具體的內情不清楚。”

  “方讓要接,但最後案子程律接了是怎麼回事?”

  “也許是陰差陽錯, 畢竟不是誰都有空接這樣的官司,可能時間方面一時協調不過來吧。不過……”

  “不過什麼?”

  “也有人說,是因為這一樁案子跟跟方讓親生父母被判決的案子有點相似,方讓是顧忌到方家那邊,也顧忌到方不讓。”

  用官方一點的話講,當年的乘方是很有社會責任感的一家律所,在不會帶來任何收入的法律援助領域,他們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也曾在法律援助領域和公益訴訟領域,培養出了很多不錯的律師。

  相關部門喜歡這家律所。

  方讓和程白雖然是律所大合伙人的級別,但每年都會接一定數量的法律援助和公益訴訟。

  圈裡曾有人開過玩笑,這家律所接其他訴訟或者非訴官司的目的,可能不是為了賺錢本身,而是為了攢下足夠的錢,來養他們龐大的法律援助和公益訴訟團隊。

  方讓拿的是16年的十佳青年律師,程白則是17年。

  那時的乘方,他們就是並肩的雙星。

  只可惜,3·28案一出,程白就被拉進了泥淖,雙星相繼暗淡,往昔輝煌的乘方也在一夕之間註銷,從此隕墜。

  周異知道程白是個什麼樣的人,對方讓也有所耳聞,談到這裡時,縱然他法學院畢業之後便沒有當過律師,也難免覺得有些沉重:“我總覺著,如果當年沒有陰差陽錯,是方讓接了這官司,就算後面還是發生一樣的事情,乘方也許都不至於走到註銷這條路上……”

  溺水者固然痛苦,但誰說站在岸上眼看溺水者跌墜卻偏偏對此無能為力的旁觀者不痛苦呢?

  更何況,程白方讓是一路拼過來的摯交。

  沒有人知道方讓註銷乘方時是什麼心情,發生在內心的崩潰和死亡,是無法為人窺知的。

  邊斜聽了周異這話之後,不由沉默了許久,然後提出了一個問題:“如果照你這麼說,那這樁官司的情況在實際上其實與媒體輿論所攻訐的相差甚遠。”

  周異把杯子裡最後那點酒喝了。

  他笑:“祖宗,你是寫書的,玩弄人心的,這都沒想明白嗎?”

  雖然從來只承認自己是個很商業的暢銷作家,但如果他的文字不寫進人心深處,也就不存在震撼力和影響力,又談何暢銷?

  周異說得沒錯,他該想明白的。

  邊斜也端起酒來把最後那點喝乾淨了,道:“沒有新聞和信息傳播,我們是瞎子和聾子;有新聞,有信息傳播,我們看到的、聽到的也未必就是真。”

  想想輿論真是個很怕的東西。

  就算你告訴自己,這件事你沒有參與,你不清楚內情,不要妄下定論。但只要某一種輿論不斷地出現,不斷地被看到,就會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這種影響藏在潛意識裡,細微地影響著人對另一個人的判斷。

  一遍一遍,多了就根深蒂固。

  真假不重要,重複最重要。

  天也的確不早了。

  兩個人喝完了酒,事情也聊得差不多,邊斜便起身,看了一眼隔壁那棟始終黑漆漆還沒人回來的老房子,去到廚房,把周異帶來的那份粥給熱上,然後陪他一起走出去。

  人喝了酒,風一吹,只覺更冷。

  他忍不住縮了縮脖子,連忙把自己身上隨便穿出來的那件羽絨服裹得更緊了一些,也不知想到什麼,忽然就問了一句:“你也認識方讓?”

  方讓?

  前面車已經來了。

  周異回頭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不在一個圈子,聽過,但不認識。問這個幹什麼?”

  “沒什麼,有點感興趣。”邊斜當然是有自己的想法,但有些事情他喜歡先做後說,一面說著,一面給那邊徐傑打了個手勢,讓他靠邊停下,然後道,“成了,趕緊上車回去吧,太晚別吵著伯父伯母。”

  邊斜的想法一向在天上。

  周異已經習慣了不去猜測。

  他道了個別,便直接上了車,由徐傑開車送他回去。

  兩人才剛走不久,另一輛車就往這邊來。

  邊斜本準備轉身回去,聽見不遠處傳來的引擎聲,下意識轉過頭一看,路燈照著的街道上開過來的那輛車,不是程白又是誰的?

  腳步一下就頓住了。

  人站在路邊,他臉上一下就露出了笑容,隔著大老遠就用力向那輛車揮手。

  程白在趙平章家這一整晚,精神都處於高度緊繃狀態,直到自己開車離開一陣子了,才慢慢放鬆下來。

  這一放鬆,其實有些恍惚。

  畢竟很多年沒有吃過這樣一頓飯了,她無法不去想起過往的一些東西。

  乍見路邊那裹得跟熊似的人一直向她揮手,她還反應了一下。

  然後才認出,這是邊斜。

  這位大作家十分怕冷,往日也不是沒以這種滑稽的形象出現過。

  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原來自己已經到弄堂口了,於是把車停在路邊,拿了大衣和包下車。

  邊斜就站在那邊等她。

  看她漸漸走近了,就十分自然地問了一句:“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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