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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便露出些許困惑的表情來。

  “去找老師?”

  “嗯。”程白也不多解釋, 道, “見面聊聊就回來, 我的致辭還在後面, 不會耽擱。”

  尚菲和魏了了對望了一眼,都猜到點什麼。

  程白是趙平章的得意門生, 這一回“食人案”發回重審的事情大家都在暗中關注, 程白不可能袖手旁觀。

  她們也沒說什麼。

  三個人從院辦走出去。

  這時,外頭正好進來五個人, 有的拿著話筒,有的扛著設備,腳步匆匆, 直往樓上去。

  其中打頭那個經過時不由多看了程白一眼。

  魏了了立刻皺了眉。

  “喲,這不是了了嗎?你也在這兒啊?”說話的是個看上去風度翩翩的男人,但架著的那副眼鏡後面透出來的目光卻並沒有多友善,“瞧我,都忘了,說起來你還是趙平章的學生呢。哎,他現在在吧?”

  “我在哪兒干你屁事。”

  這人的出現,引起了魏了了極度的反感,像是看見了地上那些黏糊糊的蛞蝓一般,眼角眉梢都是噁心。

  “別他媽跟我套近乎。”

  其他四個扛器材的人多少有些尷尬。

  那男人卻笑了笑,竟然也不生氣,直接招呼了人,繼續往樓上去了。

  剩下那四個向魏了了露出個歉意的神情,也跟了上去。

  程白看這情況不大尋常,不由多問了一句:“同事?”

  “同他媽的事!”魏了了氣不打一處來,“同一傳媒集團下屬的,這人原來跑社會新聞,不搞個大事出來不罷休的那種,上頭很喜歡他。你們也看得出來,他來採訪老師,專挑的今天。私底下採訪不接受,一會兒儀式上也要攪和攪和。”

  尚菲頓時忍不住罵了一聲。

  程白面上卻漸漸沒了表情,只看著那幾個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二樓樓梯上,情緒仿佛沒有波動。

  只道:“我先去找老師了。”

  說完,她下了台階,順著院辦旁邊的林蔭道就往後面南操走。

  校區的後山就在南操旁邊。

  山上的土都是校區建立的時候挖湖挖出來的土,堆上之後高高的一片,植了很多品種的樹,也造了許多雅致的景,以前夏天的時候有很多人來散步。

  山上也有鴿子。

  但這季節,基本都飛走了。

  程白順著坡度和緩的蜿蜒長道走到前面一片還算開闊的平台上時,便看見了那塊熟悉的空地,幾棵遒勁的松樹,一塊大石頭上刻著“歲寒知松柏”五個大字。

  一道身影就坐在旁邊的長椅上。

  從後面看去,只能看見他有些寬厚的背部,白了一些的頭髮,還有他身邊那一小袋拆開但好像沒怎麼動過的鳥食。

  空地上沒有鴿子。

  他正盯著那片區域發呆,粗糙的手掌里鬆鬆地攥著一小撮鳥食,動也不動一下。

  程白還記得,她這一位老師下課走如果有時間,總是要順道從這後山轉上一圈,一是散散步,畢竟年紀漸漸大了,該鍛鍊鍛鍊身體;二就是去看看山上那群鴿子,帶一小袋鳥食,在長椅上坐上一個小時,也沒人打擾,說是能理清一下思緒,現代社會信息太爆炸了,有時候需要隔絕一下外來的干擾。

  哲學系有位教授調侃,說他這是“禪定”。

  但往常那種狀態都是放鬆而愜意的,不管遇到什麼事都能心平氣和,是一位能讓人非常信賴倚重的師長。

  她站在後面看了好一會兒,想起外界輿論那些毫無根由的攻訐,感覺到了一陣奇怪的迷惘。

  終於還是走了上去。

  程白喊了一聲:“老師還在這兒啊。”

  趙平章聽見這聲音,才意識到有人來了,一轉頭看見程白,竟然笑了起來。

  眼角笑紋都堆到了一起。

  “程白啊,你怎麼來了?”

  程白走到那長椅旁邊,跟這位她昔年以及如今都十分敬重的老師並排坐到一起,莞爾一笑:“剛才去了一趟院辦,方不讓跟我說老師在這邊餵鴿子,我就來了這邊。不過啊,才走到的時候,學生才想起,這大冬天哪裡來的鴿子,還以為是方不讓騙我呢。沒想到,老師真在。”

  “是啊,冬天哪裡來的鴿子……”

  趙平章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那滿布著掌紋地手掌里,躺著那一撮顆粒狀的鳥食,然後嘆了一聲。

  “我是糊塗了,連這種錯都犯。”

  程白兩手撐在長椅上,只向那灰濛濛的天際望。

  在這種地方抬頭看天和在現代感十足的辦公室里透過玻璃窗看天,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

  這麼看會覺得寥廓。

  她想起趙平章那份自述,顯得很平靜:“老師曾說過,人的判斷都是主觀的,只要有主觀就不可能絕對完美。概率論上來講,不存在不出錯的可能。人畢竟不是機器。但也正因為如此,法律賦予法官以‘自由裁量權’。法官就像是走在鋼絲上的裁縫,既要小心翼翼不掉下去,更要精準地把握好法律的尺度。”

  趙平章也還記得這番話。

  程白淡淡地續道:“人的主觀永遠無法突破客觀的限制,這也就意味著當時的您無法不受制於客觀的條件。那不是您的錯,當年的案子也不是今天的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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