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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剛見面的時候,他怎麼形容自己嗎?
“《盜墓筆記》和《鬼吹燈》里的大金牙。那是幹什麼的?倒賣文物,攢局盜墓,一個混跡在古玩文物市場上的大忽悠,大騙子。
“尤其是是《無字疑書》里的半口金。
“這個角色早年盜墓倒賣文物,造假技術一流,多年混跡這一行的經驗積累,讓他擁有超乎尋常的直覺和眼力,能夠鑑別古董文玩的真假,堪稱是‘火眼金睛’。
“不覺得這些都能跟甄復國對上一點嗎?
“而且他之前送了我一本書,程律應該記得吧?就是我寫的那本《無字疑書》,但這本書是盜版,程律你也知道。
“可直到今天我才發現——
“這本盜版假簽名書來自網上一家二手書店,店家的暱稱就叫‘豫園半口金’!”
這一點,邊斜在先前發給她的消息里已經提到過了,程白並不陌生,甚至也不感覺驚訝。
好像任何事情都無法讓她產生波動。
她嘴角浸著幾分溫和的笑意,注視著他:“所以?”
這種注視的目光,忽然就讓邊斜感覺出了一種隱約的熟悉。
在哪裡見過呢?
腦海中的閃念,也許短如一剎,也許長得像是一個靜默的世紀。
他終於想起來了。
——在去年聖誕節前夕,一家十分普通的、充滿了煙火氣的粥鋪里,還是一樁案件結束後,還是他和程白兩個人,還是類似的、有爭議的討論。
那時,程白就用這樣的目光注視著他。
平和而冷靜。
這是一種他不特別能理解,但偏偏又讓他著迷的眼神,以至於他在這樣的目光中回視著她,連一旁服務生過來放下他們需要的那副撲克牌他都沒有注意到。
是程白伸手接過,道了聲謝。
邊斜望著她,像是望著一團不可解的謎,不知覺間放慢了自己的語速:“甄復國的那間古玩店就開在豫園,我們還一同去過;同時這個人對我們自稱是‘半口金’;他還恰好送了我一本我自己的盜版簽名書。一點可能是巧合,同時三點出現在這一個疑點重重的人身上,實在無法不讓人懷疑。程律你順利達成和解的關鍵在於‘不知情’,也就是甄復國在拍賣的前後並不知道這尊雕塑里藏有價值上億的畫作。可他真的不知情嗎?”
程白沒有接話,靜靜地聽著。
無疑,邊斜是一位極其優秀的作家。
作家和律師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職業。
但這兩種職業有一種必然地共性,那就是對於細節的觀察力和聯想力。
不同的是——
作家的思維天馬行空,能用零星的碎片構築出完整的故事;而律師的思維縱然馳騁,也戴著理性所賦予的枷鎖和鐐銬,就算曾經構想出什麼,也會出於法律的基本原則,將其摧毀。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邊斜的想法更接近非法律從業者,也就是普通人。
“第一,甄復國是個奸詐狡猾的商人,拍賣場上固然存在激情競拍,但已經習慣了利益計算的他,對此又沒有特殊的愛好,會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高價拍下這尊雕塑嗎?
“第二,極端的多重巧合下,有理由懷疑這個人比表面上更複雜,可能是個造假大師,也可能是某個大盜集團的一員;
“換了是個普通人,可能真的算‘撿漏’。
“但換了他……”
無論如何,他也無法在這諸多蛛絲馬跡的包圍下說服自己,去相信甄復國是一個完全無辜的人。
程白已經拆了那副撲克。
邊斜依舊好奇她的想法:“你不這樣認為嗎?”
“我怎樣認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法律如何認為。”她修長纖細的手指將那一副撲克從紙盒裡取出來,又翻出其中一張沒用的廣告紙卡扔在一旁,“我說過,我不關心真相。”
這話她的確是說過的。
但其實從曾念平的那個案子開始,邊斜就沒有真正理解過這句話。
真相對任何人來說都應該是重要的。
而此刻的程白,對此卻呈現出一種柔和的冷漠。
光看這句話的文字,可能會誤以為她是高高在上的,甚至對此不屑一顧的。但此刻能清晰聽到她聲音、看見她神情的邊斜知道,她只是在平靜地敘述。
表達一種觀點。
敘述一種事實。
“我剛才看過牌了,洗洗牌再抽吧。”程白並沒有在這個話題上深入的意思,她說完那句話之後,便垂下了目光,似乎開始思考起什麼問題,然後十分自然地將這一副牌遞給邊斜,“遊戲即將開始,有什麼想問的,不如留到遊戲裡問。”
這是個狡猾的提議。
邊斜一聽就笑了起來,有些無奈:“程律你是狐狸變的嗎?”
真心話大冒險,一個看似簡單,但其實想玩就能玩得很好的遊戲。就比如說,他今晚原本是懷著灌醉程白的想法來的,那他向程白提出的每一個問題都應當讓對方難以回答,或者不想回答,這樣程白才能選擇自罰三杯,以規避提問。
然而程白現在說——
有什麼問題都留到遊戲裡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