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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醫院,曾念平就下了車。

  因為這些日來總是以淚洗面,他一雙眼都變得更渾濁了,滿面都是歲月風霜雕琢的皺紋,一身寒酸的穿著披著城市繁華的燈火,反倒越顯得格格不入,佝僂傴僂。

  程白也下了車,陪他到了醫院門口。

  邊斜在車裡等著,只看見曾念平說了什麼,深深地向程白彎下腰鞠了一躬,才走進醫院。

  這個時候,醫院門口的人來來往往還不少。

  有的人穿得更光鮮,有的人卻平平無奇。

  曾念平走進去後,那總是不大能直得起腰的背影,很快就跟其他人混在了一起,找尋不到了。

  程白這時候才走回來。

  她重新拉開門的瞬間,有冷風灌了進來,但很快又隨著車門關上被阻斷在外。

  外面燈火輝煌,街道上車水馬龍。

  但車裡卻一片安靜。

  這麼襯著,倒有一種奇怪的冷清。

  邊斜還握著方向盤,望著醫院門口的方向,一下想起了自己在病房裡撿到的那張小票,又想起褚賢文說曾青的手術費已經交齊的事情,就思量了起來:“明明是等著打完官司保險公司賠錢,可現在手術費忽然就湊齊了。程律,你說曾大爺這錢哪兒來的?”

  程白靠在車座里,閉著眼睛,道:“沒問,也跟我沒關係。手術做了,成功了就好。”

  是嗎?

  邊斜不由打量著她,沒看出什麼端倪來。

  可再轉念一想曾念平遇到的事,又覺得複雜。

  世上像曾念平這樣的才是大多數。

  也許辛辛苦苦大半輩子,也沒存下多少錢來,在城市的邊緣生存著,沒有任何抵抗風險的能力。

  過得怎麼樣,全看老天爺。

  也許一輩子自己與家人無病無災,就這麼幸運地過去了;又或許忽然一場病疾來襲,跟颱風一樣,摧枯拉朽,眨眼就能毀滅用艱辛和汗水換來的平靜。

  曾青只能算是手術成功了而已。

  術後恢復要錢。

  住院要錢。

  複查要錢。

  眼下不過才算是邁過了一道坎兒,而現實所給予的重壓與苦痛從來不會消失,只是換了一種更和善的假面,盤旋在柴米油鹽里。

  邊斜把車開出醫院,重新上路,道:“他們這樣,手術雖然成功了,可往後活下去,好像才是真正的痛苦。”

  程白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濃長的眼睫垂覆在下眼瞼上,沒有睜開眼,只道:“可不活著,哪裡有什麼希望?”

  這話說得十分冷淡。

  邊斜忍不住轉頭望著她。

  程白卻忽然問他:“你跟高書朋之前關係很好?”

  “算挺好的吧,高中時候就認識了。”

  突然跳轉話題,邊斜差點沒反應過來。但這時候又覺得程白問自這個問題,有點別的意思。

  他想起她跟那個伍琴來。

  “不過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你前陣子不都勸我了嗎?人總是在變的,大家所處的環境不同,做出的選擇也就不同,想法觀念都在慢慢改變。我是覺得三觀都不同了,要做真朋友肯定很難。所以,散就散了唄,沒什麼可惜的。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人這一輩子,不就總是在離別,又總是在相逢嗎?”

  人這一輩子,總是在離別,又總是在相逢。

  程白聽著一下就笑了出來。

  她發現邊斜真的是個很敏銳又很感性的人。

  於是問他:“你們當作家的都這麼細膩有洞察力嗎?”

  其實有些話是真的不用說開的。

  程白聽得懂邊斜這話是寬慰誰,邊斜也聽得懂程白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

  但聽她笑,就放心了一點。

  當下尾巴都要翹起來了,他輕哼一聲:“作家麼,就得有眼力見兒。不過可不是什麼作家都有這個洞察力的。”

  哦。

  懂了。

  頂級作家的“含蓄”自誇。

  程白忍不住點了點頭,附和道:“也不是什麼作家都有這樣的臉皮的。”

  “……”

  所以這一路上擔心她是做雞毛啊!這嘲諷他不還挺來勁兒的嗎?

  邊斜忍了忍,才壓下了反駁的衝動。

  當下用力握住方向盤,他露出標準的假笑:“今天我高興,不跟你計較。”

  程白便打量他。

  平心而論,邊斜是真的能靠臉吃飯的。

  但他的一雙眼睛跟她以往接觸過的人都不同。每個人的眼睛裡都有東西,有的人陰沉,有的人市儈,有的人天真,有的人沉重。可邊斜的這雙眼睛,卻很純粹。

  是心裡沒有壞想法,舉止上也不端架子。

  有時讓人覺得這是個很難伺候的祖宗,口是心非不自覺,不該有偶像包袱的時候掛著個偶像包袱,該有偶像包袱的時候又特別扔得下節操。

  哪兒哪兒都跟別人不一樣。

  可不能說這人不成熟。

  就四合娛樂那一回,就能看出這人其實很有擔當。

  剛才接她車鑰匙的時候,明顯能看出有一點猶豫,但下一刻就答應了下來。

  一路上沒問伍琴的事。

  但在她問高書朋的時候,卻說了這樣一番話。

  不得不承認,周異看人的眼光真的從來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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