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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白坐在原告委託代理人席上,帶來的庭審材料都在面前一一排好, 目光微微低垂,平靜中略帶幾分冷冽。

  曾念平就坐在她身邊。

  換上了一身乾淨樸素的新衣,他雙手拘謹而緊張地放在自己膝蓋上, 眼睛卻是微紅的。

  肖月是去醫院裡接他過來的, 差點就沒趕上開庭的時間。他兒子曾青的病情突然有進一步惡化的跡象,在下午一點的時候已經緊急推進了手術室。

  在程白與曾念平到庭的時候, 手術還在緊張進行中。

  誰也不知道是不是能成功。

  對面坐的便是錢興成與伍琴了。

  伍琴是代表安和財險出庭, 錢興成則是安和財險委託的律師。

  在看見原告席上的曾念平時, 伍琴便皺了眉頭, 眼底露出了幾分厭惡和鄙夷。只是當這目光落到程白的身上, 就變得更為複雜, 一時有些陰沉不定。

  錢興成倒還好。

  他打過的官司不少了, 也見過各種各樣的當事人了, 對曾念平這樣寒酸的倒是沒感覺。反而是在看見程白,感覺到對方今天完全迥異於那天證據交換時的狀態, 也不知為什麼, 忽然就生出了幾分心驚肉跳的感覺。

  這往往是一種不祥的預感……

  這一次庭審的審判長,長著一張國字臉, 但大約是人到中年多少有些發福,看上去頗為和藹可親。

  人上來之後,難免一眼就看見旁聽席上那黑壓壓的一片人。

  也不知會不會覺得陣仗太大。

  他坐下來, 先確認過雙方到庭人員,才一聲法槌敲下,然後當庭宣布審判人員名單,詢問雙方是否申請迴避。

  一應程序走過,進入法庭調查階段。

  這個階段就是當事人陳述、證人證言證物的出示,雙方有問題可就證據進行詢問。

  邊斜坐在下面聽著。

  他雖然寫書,賺得也很誇張,甚至上本書還寫過律師,但還真沒來過法庭。事實上很多人大半輩子也未必會進一次法庭。

  感覺還挺新奇。

  不過雙方當事人的陳述都沒有什麼稀奇的地方。

  他是提前了解過案情的人,甚至知道這個官司的主要的爭議在哪裡。

  第一,是不是騙保;

  第二,該不該賠。

  所以,整個法庭調查環節呈現的東西都是舊的,加上睡得晚醒得早,他難免有些昏昏欲睡。

  直到旁邊忽然有條胳膊肘捅了過來,他才一下驚醒,有些愕然地轉頭向身旁望去。

  竟然是坐他旁邊的那名法制晚報的年輕記者。

  那記者見著他也是愣了一下,隨即才反應過來,連忙擺手,對著他做了個口型:對不住,搞錯了!

  說完,便連忙轉了方向,去戳他另一邊的另一位幾乎已經昏睡過去的青年,面上難掩激動的神情,朝審判庭的方向指了指。

  那名昏睡的青年揉揉眼,立刻精神一震。

  邊斜便明白對方是激動之下記錯了自己小夥伴所在的方向。不過被他們這一通意外的折騰,瞌睡也沒了,這時候便注意到了那一道淺淡的嗓音。

  是程白。

  人在席上坐著,目光已經落到了證人席上:“張先生是什麼時候聽我當事人說要騙保?”

  那是一名身穿工裝的青年男性,看得出平時的工作環境很惡劣,面容黝黑,顯然以前也沒上過法庭。

  程白問他時,他很緊張。

  下意識就看了曾念平一眼,咽了咽口水。

  “是去年12月25日的時候,我記得很清楚,因為那天聖誕嘛。”

  “我夜班,開完挖掘機回去,在宿舍走廊上,看見老曾蹲在那兒哭。我問他出什麼事了,他就說他兒子這腦瘤實在不大湊得出錢來,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先把他勸了進去,那時候宿舍的電視裡正在放一個保險詐騙的事情。”

  “他就看了好久,然後忽然說……”

  “忽然說,他如果能幹這個就好了。”

  曾念平垂著頭沒有說話。

  被告席上錢興成抹了抹自己那服帖的頭髮,露出了細微笑意,頗有點得色。

  可程白的臉上依舊沒半點波動。

  她的唇上塗著一層淡淡的唇釉,湊在話筒前說話,聲音格外從容,接著問道:“可以請張先生完整地複述一遍我當事人當時的話嗎?”

  “我想想……”作證的張運摳了摳腦袋,過了一會才答道,“他原話是,‘如果讓我湊夠給青子做手術的錢,就算是被抓進去又算什麼?我要能狠狠心做這種事,青子就不愁了’。”

  程白又問:“在此之後他有向你再提起過類似的話嗎?”

  張運搖了搖頭:“沒有。”

  程白轉頭向審判席:“審判長,我沒有問題了。”

  審判長皺了眉,顯然不很明白程白為什麼會問這樣的問題。但既然這一位大律已經問完了,他就想直接進入到下一個階段。

  然而被告席上有人抬了抬手。

  是錢興成。

  程白的提問,讓他有了幾分隱約的危機感,想了想,還是申請向證人提問:“張先生,原告當事人除了向你提起過騙保後,直到起重機發生事故這段時間裡,還有什麼異常行為?”

  “哦,自從說過這話之後吧,他就總是打開那個頻道,看點法制新聞之類的,還總是晚上的時候在建築工地上轉悠,看看起吊機啊,挖掘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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