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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要殺你,你還關心她?”刻意壓低的聲音有些嘶啞。

  幫他合上眼睛,放下手中漸漸失去生命痕跡的軀體,我站起身,對黑衣人笑了笑,“我個人比較喜歡,手刃仇人。”

  那人眼波流轉,忽然俯身探向青衣頸間,驀地沉沉笑開,“毒骨醫仙的徒弟,果然夠狠。”

  “為什麼救我?你們原本是要取我性命的。”我的手指抵著下巴,“或者是說,你們原本就是想要薛青冥替我檔那一箭?”

  “葉公子若是想知道答案,何不跟在下走一遭,到了地方,在下自當將所知盡數相告。”那人收劍回鞘,淡淡的說。

  “我為什麼要相信……”尾音消失在口中,我張了張嘴,居然發不出聲。

  “我還有其他讓你乖乖聽話的方法。”那人收回手,眼中滿滿的笑意“公子要一一嘗試嗎?”

  我拼命搖頭,小人,居然用點穴這一招,擺明欺負我不懂武功。前胸痛了一下,我不由自主退了一步,輕呼出聲。

  “可以走了嗎?”那人彬彬有禮地說,在我眼中卻與惡魔無異。

  步出疏雨亭,灰白色石階上水漬儼然,踏上去就有細小的水花撲濺,四野里灰濛濛的,像是蒙上一層煙氣,亭邊的垂柳絲絛上覆了晶瑩剔透的水珠,綠綠的,水水的,讓人想起情人溫柔的眼波。

  “可不可以讓人把他們送回驛館?”我低低地說,帶著懇求。

  那人看著我,眼帶詢問,我咬咬唇,“薛青冥為救我而死,青衣雖要殺我,也是為了給主子報仇,稱得起一個義字,總不好讓他們曝屍荒野,”頓了頓。“算我求你。”

  “好”,就在我以為沒希望時,那人輕聲說。

  心裡輕輕呼出一口氣,青衣,能做的我都為你做了,結果如何,就看你自己了。

  從來不知道寧安城外會有這樣的景致,取下縛於耳後的黑布,那一樹樹粉白粉紅的花朵,重重疊疊,綿延不息,望之如堆雲砌雪,流泉泄玉,鼻端充溢著淡淡甜香,裊裊地直滲入髮膚之間,化為精魂,清晨的陽光輕柔地灑落下來,映照著昨日花瓣間留下的水珠,耀出滿眼的繁華,光暈流轉,姿色嫣然。微風拂過,一簇簇花樹簌簌顫動,空氣里散落了零星的淡然色澤,像是頑皮嬉戲的精靈,繞著樹下人打著轉,時而輕輕掠過耳際頰邊,帶來風中的低吟。

  樹梢擦著衣服過去,摩挲間發出輕微的沙沙聲,帶我來的那個人一直沒有說話,直到拂開遮掩的那簇桃花瓣,露出掩映在綠蔭中的一角飛檐,他才輕言一句到了。

  冷月山莊,面目猙獰的瑞獸端坐在檐角,銅鈴般的眼睥睨這個冷冷乾坤,王者一般的姿態,一陣寒意慢慢包圍住周身。

  推開朱漆大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飛閣流丹,亭台樓宇,樓台間勾欄交錯,各有飛階相連,許是院中引入活水,處處可見水光瀲灩,穿越重重回廊,見一橋飛架,如復道行空,長虹臥波,橋下流水潺潺,入目可見桃花點點,錦魚游弋,院中假山怪石相映成趣,更有綠蔭處處,花香襲人,進了青蕪軒,聽聞水流激盪之聲,定睛看去,卻是水流為山石阻隔,蜿蜒盤桓,曲折處水聲漸響,小小溪流竟有了海cháo之聲。

  “主上吩咐,煩請公子在陋室小住幾日,他料理完手中事物自會相見。”黑衣人說完這些就退下了。

  環顧四周,這軒中布置的很是風雅別致,牆上懸著幾樹寒梅臥雪,幾許落霞孤鶩,有桃花流水,曲徑通幽,落日樓頭,飛鴻聲斷。紅木桌上半人高的淡青瓷瓶里插著孔雀翎羽,和著幾隻殘紅的桃枝,倒有幾分惜春歸去的淒涼。

  中午的時候黑衣人領來了兩個婢女,一個叫千水,一個叫千月,分著藍白衣裙,一般容顏的雙生女,清秀中透著婉約,略有些靦腆。

  “你不熱嗎?”我看著黑衣人從頭包裹到腳的行頭,咂咂嘴,“你就不怕長青春痘?對了,你應該已經很老了,應該想長也長不出。那起碼也會長斑呀,黑頭呀……”砰的一聲面前的雕花木椅瞬間處於分崩離析的境地,我猛地捂住嘴,瞪視這個暴力分子緩緩轉身,走出大門。

  內心深處暗暗扼腕,第一套作戰方案失敗,再有一次機會,我肯定會聽出他的聲音,昨晚他雖然刻意壓低了嗓音,可那種熟悉的感覺卻是怎樣都掩蓋不了,再一次,我要有再一次機會,一定……

  夜漸漸深了,神志卻是越來越清醒,輾轉反覆至第五千隻綿羊越過羊欄,我終於在沉默中爆發,霍地坐起身來,披衣下地。手指觸到枕邊一片清涼,愣了好久,才摸索著拿起,紫玉簫。

  第 27 章【修】?

  第 27 章【修】

  那些可以被我漠視的回憶一瞬間cháo水般的回涌,薛青冥,這個我一開始就不喜相交的人,從寧安城到宣涼皇宮,再回到寧安,我們的命運似乎總是糾纏不清,從一開始的厭惡到最後的並肩行事,我很難說清楚他在我心裡是怎樣的感覺,就連最後他為我而死,我也並沒有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只是很沉很沉的苦澀和感恩,我想原因是我跟他並不是很熟吧,況且他做的事應該也是為了那個叫韶華的人。忽然感覺有些好笑,我曾經說過,既是重生,便不再理會那些前塵過往,結果是我的人生仍然籠罩在韶華的陰影下,那些愛他的人,那些關心他的人重複的出現在我的生命中,把我當作他的影子對待,就連葉離情這三個字也不過是韶華的代名詞。猶記薛青冥臨死時的話,他說,讓我想當初一樣叫他冥哥哥,讓……

  慢著,他好像還說過什麼很重要的東西,是什麼呢,我抱著腦袋努力想,往前一點,再倒一點,腦中忽然浮現了三個詞,蝕心蠱,忘塵,聖嬰。

  《縹緲集》中記載,南疆有一種蠱,名曰蝕心蠱,被種下此蠱的人一生一世只能深愛施蠱的人,若有背叛之心,將受萬蟻噬心之痛,周身如墜冰窟。

  西蠻之地有一種果實,名曰聖嬰,實屬滄海一粟,萬金難求,服下此果的男子可受孕一次,代價是失掉一半的壽命。

  傳說這世上有一種藥,名曰忘塵,服食它可以克制蝕心蠱,只是既然名為忘塵,這世間紛紛擾擾,人間滄海桑田,便再也不放在心上。

  想著想著,忽然許多畫面的碎片浮現在眼前,客棧里,那人一指點上我的額角,溫柔地讓我隨行,斜陽殿裡,那人為毫無瓜葛的皇太子行推宮過血之法,曲院荷塘邊,那人對認義父一事未加阻攔,只一味品酒賞月,眠香閣里,師伯言及他當年的託付,他說,若是記不得,就沒必要再度想起,師父,師父,你到底對我隱瞞了多少?

  原本以為青衣所說的關於素商的事情,不過一時情急編排出的,即使為真也只是表示我和當今皇帝之間因女人結仇,那晚暮雲軒皇上是想取我性命,可是如果扯上聖嬰,暮雲軒滿室的畫卷,再聯繫睿宗說過的話,他說,

  記得他剛出生那會兒,正是深秋時分,層林盡染,萬山紅遍,那人斜倚在床畔,泛著一抹蒼白的笑,說是就取名叫素商吧,

  觀音,上帝,如來佛,照這個說法,那我不就是素商的……嗚,母親這個詞怎麼也跟我扯不上邊吧,韶華呀韶華,你去了就去了,幹嗎給我留下這麼一個爛攤子?

  一夜未眠的結果就是隔天頂著一雙熊貓眼,我無奈地看著對面的人渾身顫抖的樣子,嘆一口氣,舉起茶杯,“要笑你就笑吧,別弄得跟打擺子似的。”

  如同得到赦令,那人的肩膀抖得更厲害了。

  “好了,”杯蓋碰到口沿發出清脆的聲響,我鎮重開口,“你們主子什麼時候見我?”

  “不定,”那人搖搖頭,不知道是發現了什麼,聲音是別於昨日的沙啞,“不過一定在半月內。”

  我皺皺眉,“那,薛青冥他們的屍體驛館是怎麼處理的?”

  “葉公子很關心他們。”那人狀若無意地撥弄杯中茶葉。

  “死者為尊,於情於理至少為他們上一炷香。”我看著他的眼睛,那雙眼睛很黑很深,透不見底。

  那人慢慢站起身,“走吧。”

  “啊?”我愣愣地回不過神,這也太容易達到了吧。

  “主人說過,公子的要求要儘量滿足,除了一樣。”那人眼裡有著笑意,卻是疏離的。

  人身自由。我在心裡默默念。

  落英坡,翠竹叢生,樹影婆娑,兩柸青冢並肩而立,灰白碑面上的鐫刻字字泣血,沒有頭銜之類的繁複稱呼,簡簡單單的兩個名字,訴盡平生無限事。墓前似乎有人拜祭過,擺放著水果等祭品,三束輕盈的線香燃的只剩底端。

  “他們說這是薛大人臨走前吩咐的,若他不幸殞命,就把他葬在此處,守著寧安的一片天,青衣也說,即使身死也要護衛著大人。”那人在身後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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