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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貧嘴。”師父微微笑著,拎著箱子往外走。

  門外車馬以已備,薛青冥換了一襲藍色錦服,站在馬車旁,紫玉簫斜斜插在腰間,細長的穗子垂下來,倜儻飄逸,惹了不少路過的艷羨目光,我只盯著他那支藏在身後的袖子瞧,拼命抑制嘴角的上揚。

  扶著師父上了馬車,薛青冥也坐到了身旁,眼中略帶思量,不知在想什麼,車身顛簸,一路無言。馬車駛進皇城,重重的朱紅大門一道道打開,身後喧鬧的人聲漸漸遠離了,一瞬間仿佛所有思緒都被隔絕在那朱牆高門外,只剩壓抑人心的肅穆。抬眼看看身旁的師父,神色悠渺,目光低垂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不知穿越了幾道門廊,聽得耳邊一聲到了,車身停止了搖晃,掀開門帘,“斜陽殿”三個字赫然入目。邁過高高的門檻,大殿中的擺設甚是風雅,正面懸的是當代文豪蕭斂容在遊園盛會上即興所書的《千秋歲引》,桌上擺著青龍飲水筆洗,對著一方雲州端硯,進了後廳,一副精巧的屏風入眼,上面描繪的竟是楚風居士的煙雨暮春圖。

  靠近臥房處,四五個侍女分兩排站著,手裡拿著毛巾等物事,神情緊張。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藥味,想是這殿中之人沉疴已久。在桌上放下藥箱,師父已經開始為那人把脈,細緻的眉蹙起,看似有些棘手。走過去站在他身後,審視躺在床上的人,不過七八歲光景,小小的面孔深陷在枕席間,消瘦得可怕,泛著淡淡的死氣,裸露的腕間更是瘦骨嶙峋,若不是呼吸間胸口尚有起伏,幾乎可以認作死屍。

  退到外間外,薛青冥神情緊張,“怎麼樣?”

  師傅沉吟半晌,“法子倒是有,只是需要時間,我先寫個方子,拖上一段時間。”說著提筆下書,筆走龍蛇。

  薛青冥看樣子送了好大一口氣,連聲道謝,抓著方子如獲至寶,出去囑咐手下抓藥。

  趁著這會子,我出聲詢問,“那孩子出了什麼事?”

  師父臉色沉重,“是紫羅香,中毒者會日漸慵懶,最後陷入深度昏迷,在睡夢中死去。並且,這種毒有一定潛伏期,再精明的醫師也查不出下毒時間。”

  “那解藥呢?”

  “蒼嵐山的五彩珠果,只是此去蒼嵐山,路途遙遠,來回至少六日,我先用‘安魂’吊著他半條命,你守在他身邊,若有異動,就幫他時針,用龜息之法撐到我回來。”

  “那師父何時出發?’

  “即刻。”

  話音剛落,就見薛青冥推門進來,“騎我的‘霰雪’去,它能日行千里,定能助沈先生早日返回。

  堂堂一個將軍效仿三姑六婆聽牆根,甩個白眼過去表示不屑,跟著出了門,不由呆了下。庭院榕樹下繫著一匹通體瑩白的駿馬,全身上下沒有半根雜毛,四蹄宛若踏雪,映著頸下一溜的紅纓,真正如冰山上的火焰,耀眼異常。伸手欲撫上馬鬃,換得這牲畜警覺的一躲,呵,還挺通靈性,耳邊聽進輕微的嗤笑,激得我興起。另一隻手探入囊中,取出幾顆松子糖,放在它嘴邊,就見它鼻翼動了幾下,便甩開腮幫子嚼了起來,最後親昵地噌噌我的手臂,儼然哥兩兒好的感情。

  轉身比出V的造型,換來師父在我腦袋上不輕不重的一下,最近師父似乎很愛用暴力的手法表達對我的疼愛,嗯,懷念以前那個波瀾不驚的師父。

  “離情。”師父一手握住韁繩,回身看向我,欲言又止。

  “怎麼了?”我有些疑惑的看過去。

  “沒……”師父搖搖頭,忽然輕輕笑了下,“是我多慮了,我先走了。”

  目送師父的身影消失,我猛然意識到一個事實,那就是,我至少會有十天時間會面對身後這個讓人不舒服的傢伙,想到那日遭受的侮辱,我忍不住拉開一點距離,再拉開一點距離,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後面是曲院荷塘。”帶著笑意的聲音傳過來,我的身子晃了晃才扶住欄杆站穩,好險。由於芙蕖盛開的季節還沒到,只看得見塘中碧綠肥厚的荷葉,晶瑩的水珠在葉上滾動,仿若有了生命,映著金黃陽光,耀出五彩光華,別有一番風致。

  “以前你最愛的,就是這滿塘青蓮。”耳邊聽進那人的喃喃細語。我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

  “薛將軍,我說過我不是你以為的那人,這句話,我不想再說第三遍。”撂下這麼一句話,刻意忽視他臉上的一閃而過的受傷,我轉身離開。

  沒有人能容忍身上的逆鱗被一再觸動,況且對著這麼個本來就沒有好感的人。

  重進了斜陽殿,金猊香鼎里燃了佛手柑,空氣里一點厚重,沉沉地壓抑人心,正是掌燈時間,些許煙氣入鼻,帶來呼吸間的凝滯,細細嗅去,總覺得有一股說不出的味道。

  喚來一旁當值的宮女,問道,“這佛手是誰吩咐點上的?”

  小宮女有些惶恐,匆匆忙忙跪下,“是皇后娘娘吩咐下的,說是這斜陽殿cháo氣重,總帶著股子霉氣。”

  揮揮手示意她退下,怪了,聽說這斜陽殿的小主子,是皇后娘娘的長子,更是睿宗萬千寵愛在一身的皇子,這皇后娘娘幹嘛費盡心機害自己的孩子?不過這宮闈里的事,難說。藉口小皇子病體沉重,不適宜聞香,我讓下人撤下香鼎。

  晚膳時,又碰到薛青冥,心事重重地樣子,有一筷子沒一筷子的,實在看不過去,伸手攔過他的碗筷,幫他夾了滿碗的菜,塞在他手裡。看著他呆呆地樣子,忍不住笑開了,心情好了不少,想到下午的事情,問道,“請我師父過來的事除了你還有誰知道?”

  他想了一下,“除了我和皇上,沒人知道,怎麼了?”

  “隨口問問。”說完這句,我埋頭苦吃,這斜陽殿的侍女太監不少,難保裡面有皇后那邊的人,說不定早就通報過了,不過看樣子師父的真實身份應該還沒曝光,不然他們不會那麼明目張胆地繼續投毒,只是我在這兒的這十天恐怕是不得安寧了。

  第 8 章【修】?

  第 8 章【修】

  剛剛撤下碗筷,聽得宮女上報,說是小主子喝不下藥,跟著他們進了內室,立在床邊的宮女正手足無措,見我進來,更是嚇得跪下。快步走上去審視小皇子的狀況,看來是深度昏迷導致湯藥難以下咽。問他們要了師父留下的方子,按一定比例加大了藥劑量,讓薛青冥親自跑一趟太醫署,抓來藥材,又在外間生了炭火,上面置一個大木盆,將藥材倒入,待水熱到一定程度,熄滅炭火,讓小皇子盤膝坐在盆內,如此反覆兩個個多時辰,淡淡的死氣總算退了不少。

  噓出一口氣,已是滿頭汗水,順手抹了下,斜里遞過來一方絲帕,接過來一頓胡亂擦拭,遞還時看那人一臉疲憊笑容,終是不忍,“將軍還是回去吧,一路車馬勞頓,又急著進宮述職,恐怕還沒休息過吧。”

  然後我就後悔了,因為那雙無神的眼睛一下子明亮起來,連嘴角也彎了起來,“離情還是關心我的。”

  汗毛根根豎起,我朝著門口喊,“慢走不送。”揚長而去。

  轉身的瞬間,眼角瞥見那人強忍笑意的臉,不禁有些氣惱,步子邁得重了些,耳邊聽見一聲若有若無的嗤笑,臉上騰起一股熱意,仍是自顧自的走開。

  到了小皇子床邊,那孩子已經睡著了,有些不放心的再診了一下脈,心裡不禁有些擔憂,撐不撐得下去就看這幾天了,師父師父,你可一定要及時趕回來,嘆口氣退出去,看了一會子書,我也準備要歇下,這幾日為了就近照顧小皇子,薛青冥特地命人在書房加了張床,許是初到陌生地方的異樣感,半夜裡翻來覆去睡不著,披了衣服下地,衣襟里掉下一方絲帕,記得薛青冥的我早還他了,這是,將絲帕放在手中翻了個面,素錦右下角紋著幾枝墨竹,婷婷裊裊的風致。想到那人手中的玉骨摺扇,手指無意識地收攏了下,又像燙著了,慌忙把東西丟在桌上,出了大門。

  轉過月洞門,竟是別有洞天,路兩旁翠玉流溢,竹影搖曳,颯颯夜風在耳邊呢喃,溫柔如情人的低語。沿著花徑走過去,前景漸漸開闊。正是滿月,薄紗般的光籠下來,映著石橋上一泓碧水,粼粼得泛著波光。湖中心的月華亭中,一人正支額淺眠,桌上擺著一隻酒壺一雙酒杯,看樣子是與人對飲,不勝酒力才會宿在這亭中。走得近了些,可以看見這人冠玉般的面貌,一身淡黃錦衣映著著流轉月華,滿亭的煙波水色,真如籠煙芍藥似的。

  許是腳步聲驚了那人好夢,長而濃的睫毛輕輕顫動,像天際最璀璨的星光落入了那雙眼眸中,那是湮滅塵世繁華的驚艷。迷惘的神色漸漸轉向清醒,低沉的聲音帶起難以言喻的威嚴,“你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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