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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束時,蘇文桐差不多猜出來了。一共七個字,第二個是“知”字。結尾是“一切”,中間還有個很熟悉的“你”字。

  我知道你的一切。

  林珮這才翻身,心滿意足,倏爾發出入睡的呼吸聲。

  我知道你的一切。

  不,你並不真的知道。

  比方說,這將是個漫長的夜晚。每當白天承受難以克服的壓力時,蘇文桐睡覺就會遇上麻煩。那個舊夢,隨時可能穿過無聲的夜,回來折磨他。

  果然,夢又來了。

  在夢中,你開始意識到,恐懼仿佛一隻黑色的碩鼠,卡在喉嚨里掙扎。那個身影,又浮現了。

  血一般猩紅的雙唇,火焰一般灼眼的紅色高跟鞋,還有那慘白如死屍的手臂上,標記著一隻來自冥界的蝴蝶。當手臂擺動時,冥蝶猶如在翱翔。那隻手臂奮力一推,你周邊的一切隨即崩塌,腳下隨即懸空。

  下墜,無窮無盡的下墜,直墜往虛無的極點。

  蘇文桐拼命睜開眼睛。醒來時,他發現自己滿頭大汗,張著嘴,卻沒喊出聲。夜正深沉,妻子還熟睡在身邊。

  他直起身子,喘著氣,用手使勁揉搓自己的臉。隨後緩緩起身,穿拖鞋下床。忽然,床頭櫃的橡木桌面發出振動,嚇了他一跳。原來是調成靜音模式的手機在閃爍。

  這麼晚來電?誰?他瞄一眼,完全陌生的號碼,於是不予理睬。

  手機依然固執地震顫。他一把抓起,走到浴室,丟到鋼化玻璃檯面上,任其自響自息。

  一時再睡不著。他感到口渴,便摸黑打開臥室門,經過寂靜無聲的客廳,走向一團漆黑的廚房。

  走廊上的感應燈悄然亮起。他打開冰箱門,想找一瓶啤酒或碳酸飲料。但很快發現他太傻了,有這種念頭就說明頭腦沒完全清醒。冰箱是林珮的領地,連一聽無糖可樂都不可能有,裡面全是生菜、水果以及許許多多寡淡無味的食物。

  曾幾何時,當家裡的冰箱容量還在400L以下,他和她都自信青春永不會走開時,塞滿冷藏櫃的是冷飲、快餐、火鍋用料和吃到胃脹的垃圾食品。

  最後,他翻出一盒脫脂牛奶,倒進杯子,一口氣喝光,自覺好受些了。他坐了一會兒,噩夢所造成的恐慌感如落cháo般退去。

  他將紙盒放回冰箱,走進客用盥洗室。借著小夜燈的光,鏡子上映出一個俊朗不凡的男人的形象。他擰開水龍頭,洗了洗手,從不鏽鋼杯架上拿起漱口杯。

  霎那間,他瞥到杯子裡有什麼東西。乍看下,像一條粉紅色的蝌蚪。定睛一看,隆起的額頭,彎蜷的小小身子,還沒成形的手腳間拖著一條血管畢露的帶子。

  蘇文桐的頭“嗡”的一下。這一幕,兩年前在婦產醫院的超聲圖像上,一年前在令林珮泣不成聲的手術托盤上,他都曾見過。

  那個小小的東西,此刻正縮在玻璃杯子裡,像在媽媽的子宮裡一樣安然嫻適。

  “嘩啦”。漱口杯摔在瓷磚上,跌得粉碎。

  蘇文桐慌忙開燈。他靠在牆上,卻看到地面上除了玻璃的碎渣,什麼都沒有。

  “鈴鈴鈴——”黑暗中的客廳傳來電話鈴聲。

  他第一個念頭,我把手機落在客廳了。但下床時的記憶立刻驅散這個想法,手機在臥室的衛生間裡。而且這不是他設的來電鈴響,也不是林珮的。

  這是一串歷史悠遠、他這個年齡才會喚起情懷的提醒鈴聲。

  這串鈴聲風靡的時候,大街小巷掛著周杰倫的動感地帶廣告牌,打電話還需要按鍵盤,諾基亞尚是銷量王者。而他目光清澈,渾身是勁,縱然挑眉到頂,額頭也絕無一絲皺紋。

  蘇文桐慢慢邁進客廳,嘴巴里有種說不出的苦味。電話仍在響。這麼大聲,林珮怎麼沒被吵醒?

  燈光從盥洗室敞開的門透出,他看清了響聲的來源。冰涼的火苗一下從尾骨躥升到頭頂。在響的是一部老式電話,林珮去英國旅遊時帶回來的。維多利亞時期的造型,鑲銅的聽筒,與話筒完全分離開。

  問題是,它是擺設,是完完全全的工藝品,沒有電路也沒接線口。它怎麼會響?

  它不可能響。

  但它確確實實在響。

  像一個不得到父母安慰絕不停止哭鬧的孩子。

  蘇文桐的手顫抖著,揀起聽筒,放在耳邊。

  “滋啦滋啦滋啦滋啦——”

  一半像是電極與電極在摩擦碰撞,一半又像是從喉頭擠壓發出的怪聲。聲音的源頭非常非常遠,仿若穿透地殼,來自大地深處。

  怪聲停了。房間再陷入一片死寂。

  我還沒有醒。我還在夢中。蘇文桐對自己說。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大大來看文^____^,鞠躬。有想交流想跳腳想吐槽的,統統歡迎留言呀!

  每天早上8點半更新!追完一天有勁頭!

  留到晚上看懸疑效果更佳!

  ☆、上司(上)

  蘇文桐一早踏進規劃局管理處的辦公室,屋裡的每個人和他打招呼。大家對他的晚來習以為常,全在問他的黑眼圈怎麼搞的。蘇文桐一臉倦容,搞不清昨晚是否在發夢,含含糊糊地答應。

  他管的這間辦公室,在他之下,有四個科員。兩男兩女,上個月又來了個見習生。

  他進屋前,人雖然齊,但一片肅然。他到了後,才有幾分嘁嘁喳喳的生氣。他心裡有數,這種反常是潛在的危機感的反映。自從上一任局長隨著前任市長落馬後,局裡走了不少老人,自願的,被迫的。留下的都處在某種不安中。

  蘇文桐剛落座,包里的手機就響了。深夜的不快記憶一下勾起,他不禁有些忌諱。儘管如此,他還是掏出手機,來電顯示是他的一位老熟人。

  他接通,寒暄幾句。對方現在局下屬的鄉鎮規劃所工作。

  “怎麼,你們還缺人嗎?”

  “缺啊,我的蘇大處長,天天走訪基層,真的缺。能不能組織一些年輕人來支援啊?”

  “好,我幫你問下。”

  “千恩萬謝。對了,我還有個不情之請,最好來幾個男的。我這邊清一色娘子軍,下鄉需要鐵腳板啊。”

  蘇文桐口裡應允。一個年輕姑娘走到他桌邊。

  姑娘梳低馬尾,生著張瓜子臉,穿一身藏起曲線的OL套裙,笑盈盈的,為他的茶缸添上熱水。蘇文桐常喝的茶罐里的茶葉,也被這姑娘適時醒好。

  蘇文桐結束通話,對姑娘說:“謝謝你,李婷。以後我自己泡好了。”

  “不耽誤事,我給大家都泡。您的茶要快洗三遍,方姐愛淡茶,鄭哥愛濃茶。我學到不少茶道的文化呢。”

  蘇文桐淡淡一笑。李婷人機靈,就是考進機關來的,沒什麼背景。傳言新局長將會燒三把火,市區機關要改組、整合、縮編,一些人分流到城鄉的派出機構或事業單位去。李婷,不管情不情願,很可能在這批人當中。

  如果蘇文桐能做主的話,他願意把李婷留在身邊。原因簡單,李婷能幹,不油滑,可以切實分擔他手頭的工作,一兩年內也不擔心休生育假。可眼下的處境,他這個副處長都前途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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