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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新帳?”那人攤手苦笑,“你道我真是無所不知,震天雷的事情鍾容竟是隱瞞得極好,事先也挖不出半點風聲,他的如意算盤打得很好,若是沒有那名叛徒出人意料的舉動,想必他現在早已名利雙收了。”

  “世間之事,本來如此。”我淡淡,一點也不為鍾容的死可惜。

  “他死了沒關係,”慕容輕嘆一記,表情頗為無奈。“卻平白讓我在這轉了半天,也找不出任何密室的痕跡。”

  我一愕。“什麼密室?”

  “就在震天雷爆炸前不久,我看見秋雲羅從那裡進來,清影又尾隨而至。”瞥見我驟變的臉色,他霎時明白了幾分。“你知道她們來這裡幹什麼?”

  摸了摸臉,想必神色灰敗。“清影要殺雲羅。”

  “奉白羽塵之命?”

  我似笑非笑斜了他一眼。“你早已知道清影是白羽塵安插在逍遙宮的棋子了吧,卻還一直不說,真想看看擎天門主的肚子裡到底埋了多少秘密。”

  “反正我知道清影無論如何也不會對你有害便夠了,那時候說出來為時尚早,等要同你說的時候你又不在身邊了。”那人也有話說,慢條斯理的語氣讓人發作不得,我也懶得去計較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

  “我方才經過後院的時候並不覺得那裡會有什麼暗室。”

  “所以我猜想密室極有可能在正廳,最容易被人發現的地方有時反而更安全。”

  微微擰眉看著他。“你還走得動吧?”

  “有點困難。”慕容扯扯唇角,我這才發覺他從剛才便一直保持著倚在闌柱的姿勢,如果不是傷得不輕,他絕不會到連移動分毫都困難的地步。

  “剛才的藥沒用嗎?”察看了他背後的傷,深及見骨,不由一驚,待搭上手腕把脈,才鬆了口氣,沒有傷及經脈,只是露出森森白骨的痛苦非常人所能承受,慕容能面不改色已是了不起。極快地為他包紮上,長出了口氣。“我去找密室,你還是在這裡不要動的好。”

  他的手方抬起,就已牽動了後背的傷口,唇角微微痙攣了一下,露出淡淡無奈,只好點點頭。“小心點。”我難得見到他這種挫敗的神情,倒是饒有趣味,只可惜沒時間去多加欣賞。

  劍門的正廳我曾經來過,因而也不是很陌生,這裡布置簡單不失主人體面,沒有任何刀槍劍戟,卻多了幾幅書畫,平添一些雅致,不像一個武林門派,倒似書香人家。

  我環視四周,走走停停,手到之處皆要敲打一番,桌椅,茶盅,花瓶,甚至書畫下的牆壁也沒有放過,卻找不出絲毫機關的痕跡。

  這樣鼓搗下去也不是辦法,眼看已經耽擱了不少時辰,也不知清影和雲羅怎麼樣了,我心中憂慮愈深,不覺在廳中來回踱著步子。

  不經意間低下頭,腦中驀地閃過什麼,腳步突然頓住,定定看著腳下大理石鋪成的光滑地面。

  天地生兩極。兩極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層層相環,生生不息。

  這裡……果然內有乾坤。

  蹲下身細細揣摩,眼光繞了一周,最後停在左上方那面看起來毫無出奇的石板上,指節輕叩幾下,果然聽到不同於其它石板的空洞聲。

  久不得其門而入,現在看到一絲曙光,不由大喜過望,然而手掌在上面按壓良久,石板卻不動分毫,餘光瞥及方才依陰陽兩極排列而成的陣勢,心中靈機一動,雙手按住石板順勢旋動,果聞掌下一聲輕響,主座上那張嵌金鏤空紫檀椅緩緩移開,椅後牆壁漸漸現出一道裂fèng,終至形成一個門,並向里凹進,只須伸手輕推,便即可入內。

  川西劍門果然內有乾坤,白羽塵既將它作為可以控制中原武林的秘密武器,就必定不似表面那麼簡單。

  本以為會是一片陰暗,卻出乎意料地燭光曳曳,看起來新點不久,似乎還剛有人來過,我想起慕容的話,心中猛地狂跳起來。

  會是清影和雲羅麼,如果是,她們又來這裡幹什麼?

  密室出奇的大,且四周掛滿了各種人物練劍姿勢的畫,旁邊配以文字說明,珍藏之豐富絲毫不下於當年的秦家書房,我從未見過裡面那些奇詭卻暗藏機鋒,明顯出自域外的劍法,卻也不得不強捺下停住腳步細看的欲望,繼續尋找秋雲羅二人的行蹤。

  密室向內凹入的不顯眼處嵌著一扇小石門,並沒有鎖上,只是就這樣虛掩著,透不出一絲光線,正當我躊躇著是否要進去時,門內猛地傳來一個女子的尖叫聲,音量不高,卻顯得十足驚恐絕望,令原本寂靜而空曠的密室內平添幾分詭譎。

  我暗叫不好,顧不上其它,匆忙上前推開那門,待得趕到尖叫聲來源,卻只見秋雲羅半跪在地,而懷裡抱著的,正是雙眸半閉,奄奄一息的清影。

  “驚鴻!救她……救她……我不是故意的,她……”我從未見過如此失常的秋雲羅,素來鎮定的臉色此時煞白一片,看起來比躺著的清影更為虛弱。

  “你別慌,讓我看看……”忍不住聲安慰她,卻在將手搭上清影脈搏之後,眉頭越蹙越緊。“她的內傷……”

  “是我打的……”聲音微微顫抖,語調是令人不堪一問的脆弱。

  我知道現在不是弄清楚原委的時候,嘆了口氣,也沒說什麼,餵清影吃下藥,又點了她身上幾處大穴,心底卻還是一籌莫展,裡面早已傷及心肺,經脈欲斷還連,這種傷勢,實是懸於一線,危在旦夕。

  “不必費力了……”斷續的話語伴隨著嗆咳聲吐出來,微弱而淒涼。

  “不許你說這樣的話!你為什麼要故意受我一掌,為什麼……”秋雲羅厲聲打斷她,淚水已布滿如玉般的絕美容顏。

  “對不起……我好累……”清影愴笑,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她的笑容,卻看得心中一痛。“只有這個辦法……可以……可以讓我得到休息……”

  “不要說了!”

  “……我背叛了逍遙宮,終究……終究也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咳咳,那個人……他,從頭到尾都沒有認真看過我一眼……這樣的我……這樣的我……”

  我知道她說的是白羽塵,然而白心系柳絮,甚至連兄妹天倫也無所在乎,又如何會注意到將默默深情的清影放在眼裡,充其量也只是在利用她罷了。

  “驚鴻,你救救她,救救她,好不好?”雲羅抬首看我,淚眸里儘是掩不住的驚慌與乞求,我不忍地微微側過頭,沒有應她,卻也間接回答了她。

  手輕輕抬起,拉住秋雲羅的袖子,也止住了她的聲音。“不要緊了……”微弱終至於無聲的語調,表明她已近油盡燈枯,縱然大羅金仙也無法挽回半分了。

  我暗嘆一聲,看著滿臉哀慟的秋雲羅,知道自己雖然也很傷心,卻終究及不上自小與她一起長大,感情甚篤的秋雲羅。

  清影一生寂寞,又夾在逍遙宮與白羽塵之間兩相為難,死對她來說,是最好的解脫,然而對於旁人,卻是莫大的悲痛和唏噓。

  緩緩彎下身子,執起她的手,看著那蒼白的容顏卻無能為力,忍不住悲涼便這樣從心底漫開來。

  傷勢已積重難返,我與秋雲羅二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清影一點點地衰弱下去,再一點點地停止氣息。

  “清影……清影……”雲羅將頭緊緊壓在清影頸窩,鬢髮被眼淚浸濕大半,看不清表情。

  閉了閉眼,不忍再看她抱著清影逐漸冰冷的軀體怎麼也不肯放,轉身略有些踉蹌地走出去,怕再待得久了,自己會淚流滿面。

  無力回天的憾恨,再加上對清影的憐惜,令我心頭始終籠罩著一股悲傷,未能釋懷。

  “怎麼了?”走出密室,外面依舊天清氣朗,慕容也依然就著靠在柱子上的姿勢未變,神色已好了許多,他見我臉色不善,便知事情不好。

  我深吸了口氣,終究長嘆一聲。“清影死了。”

  慕容一愕,默然不語,只是握住我的手,無言傳遞著安慰。

  “我沒事,”強笑著看了他一眼,思及裡面的雲羅,不由揪心。“只是雲羅她……”

  話未落音,已見秋雲羅背著清影走了出來,神色木然,眼底卻藏著深深的哀慟。

  “雲羅……”我見她模樣,忍不住擰眉,幾乎想點了她的睡穴讓她休息一下。

  她微微抬首,似乎有了反應,看了我半晌,才輕聲道:“我沒事,我要親手去安葬清影。”

  我伸手想接過清影,卻被她避了開去。“清影這人,冷麵卻不能冷心,對白羽塵動了情,最後也不能善終,她一心求死,我未能及時察覺,卻也失手打死了她,難辭其咎……”

  “不是你的錯……”我打斷了她,她卻恍若未聞,繼續說下去。

  “安葬了她以後,我也不再出江湖了,就這樣守著她,守著老宮主的墳塋,安安靜靜地過一輩子也好。”

  欲言又止,想上前攔下的腳步也邁不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背著清影逐漸遠去。

  “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口中喃喃,當年無雙樓上初見,各人皆是光彩相照,言笑晏晏,誰又料得到如今會是這般情景。

  “清影她對白羽塵動了心,卻又夾在逍遙宮與白之間痛苦為難,或許對於她來說,死是一種解脫,而不是痛苦。”慕容開口道,我知道以他的個性,說出這一番話,只不過是為了安慰我罷了,卻並不代表自己真的這麼想,然而我已得到慰藉。

  “我知道。”強笑一聲,勉強振作起精神。話雖如此,“但身為一名大夫,卻無力救助病人,尤其那個人還是自己的朋友,除了自責和挫敗之外,還能幹什麼?雲羅此去,想必也不會再回來了,我這個宮主當得還真失敗,不但未能解決紛擾,反而還要搭上朋友的性命……”

  沉沉嘆了一聲,想起那女子容顏如花的風華,微覺酸楚,卻又深知她的固執,誰也無法改變她的決定。

  “不必擔心,她會傷心,但她並不是那種固執而無法擺脫過去的人。”

  “若不是這樣,我便要負疚終生了。”因為自己繼承了逍遙宮,卻沒有繼承那份責任,而將一切都推給那個玲瓏心思不下於輕盈的女子。“過些日子,我想回逍遙宮看看。”雲羅必定會將清影葬在那裡,我不放心她,也想去祭奠外祖母和清影。““好。”慕容淺笑,眉間幾許,儘是瞭然。“君融陽你見了吧?”

  “見了。”話及君融陽,我露出方才到現在的第一個真心的笑容。

  慕容挑眉。“既是如此,那也就不必我給你傳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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