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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後,我們……”

  “明天我們就結婚。”

  “別開玩笑好不好?”

  “哈,你也聽出了我在開玩笑——那是笑話。沒有人會為一個夜晚就許下一輩子的承諾,就是許下了,那也是謊話。以後,我們還像從前一樣相處。”

  從前是什麼樣的相處?這樣的他們算是男女朋友嗎?單惟一還是不明白。

  “別學那些貪婪的女人,保持自我!我喜歡的就是你的這點特別。”

  那些貪婪的女人會怎樣?她特別在哪裡?

  成功先去浴室沖澡,體貼地給她放了一浴缸的水,讓她多泡泡。等她出來,他已熱好牛奶、煎了雞蛋。

  “準備幾號回南昌?”成功問道。

  她呆呆地看著他,仿佛不知道答案。許久,她才回道:“後天。”

  “是火車還是飛機?”

  “火車!”她一口一口認真喝著牛奶,然後吃雞蛋,再把杯子、碟子洗得乾乾淨淨。

  該去上班了,成功換上出門的大衣,張開雙臂:“過來,給我一個吻。”

  單惟一搖搖頭:“成醫生,我們都是成熟的男女,因為一個夜晚、一時的氣氛,做出了什麼,那是一次迷失,一個意外,不需要藉口,不需要理由。但是,現在光線這麼明亮,思維這麼清晰,再發生什麼,就無法原諒。無論是擁抱,還是親吻、上床,我只想給我愛和愛我的那個人。”

  她提起拎包,輕輕越過他,在關門的那一刻,淚,悄然滾落。

  第11章 青青子佩 悠悠我思

  還有十分鐘,是溫哥華的下午六點,是北京次日上午十點,卓紹華通常在這個時間打電話過來。通話時間很短,好像只是讓彼此感覺對方的存在。諸航一般會問帆帆怎樣,他說壞著呢!溫哥華冷了吧?比北京暖和,今年還沒有下雪呢!接著,兩人都沉默了。然後,卓紹華輕聲說“再見”,她說“嗯”!

  十多天來,溫哥華一直在下雨,最後連大海也打濕了。下不完的大雨,厚的發粘,從仿佛永不乾涸的天空的高處,朝著海灣撲下來。大海像一塊灰色的、柔軟的海綿,在迷茫的海灣里隆起。但是,在持續的雨中,水面看起來似乎並不動,只是遠遠地有一種不易察覺的、寬闊的鼓盪,在海上掀起一片朦朧的水汽,朝著被圍在濕漉漉的林蔭道之中的港口漫去。那些沿著海岸線而建的房子,罩上一片水汽。人無論朝哪個方向,呼吸的似乎都是水,空氣似乎能喝了。

  雖然是第二次來,但十二月的溫哥華讓諸航覺得陌生。這樣的冬天,行走在蒙蒙的雨中,心情無法寧靜。

  門鈴在響,晏南飛下班了。左手抱著一袋麵包,右手提著從超市採購的水果和蔬菜。

  晏南飛算是大都市的高級白領,在海邊有自己的一套公寓,清晨站在寬大的陽台上,可以看到太陽從海面上躍出。有一輛車,上下班時間固定,假期很多,偶爾自己開車去滑雪、爬山,或者坐帆船出海玩。

  作為中年男人,他的魅力不減當年,成熟、溫雅、文質彬彬,只是,他一頭的頭髮都白了。

  諸航看到他第一眼時,差點以為認錯了人。歲月有這麼殘忍?

  說是來看望他、照顧他,結果,他事事都不讓諸航沾手。給諸航的臥具、洗漱用品都是嶄新的,還特地買了新的電腦和音響,讓諸航啼笑皆非的是他還給她買了不少布偶,完完全全拿她當一個小女生對待。

  第一個晚上,他睡在客房的地板上,和她聊天到天亮。她稍微閉了下眼,睜開時,他坐在床沿看她,眼睛裡有淚花在閃動。

  那一刻,諸航相信姐姐說的,他負的人是姐姐,不是她。他是一個好父親,很愛很愛她,但姐姐沒給她機會。多一個人愛,其實也不壞。打了多日的結,自然而然解開了。第二天起床時,諸航很自然地叫了聲:爸爸,早!晏南飛手一抖,裝橙汁的被子打碎在地上。

  上班時,晏南飛的午飯在公司吃,有時和諸航約了在外面吃。諸航到他公司接他,他牽住她的手,向同事介紹,這是他的女兒。外國人極其尊重別人隱私,對於他突然冒出這麼大的女兒也沒大驚小怪,個個微笑地打量著諸航,說和晏南飛很像。晏南飛把嘴巴咧得很大,笑得很沒形象。

  他們早晨一起跑步,晚上,逛超市,看電影,去咖啡館聽爵士樂,周末,去看一場冰球賽,沿著海岸線開車到郊外拍一堆的照片。每一天,都安排的很豐富,北京的那些枝枝末末的糾結,仿佛都隨海風飄散了。

  來溫哥華散心是正確的,對吧?諸航問自己。

  “小姑娘怎麼一直在宅家裡,多出去逛逛,街上已經有聖誕的氣氛。”晏南飛把袋子放在餐桌,挽起衣袖準備做晚飯。他儘量做中餐,只是廚藝實在一般。不過,諸航不挑剔,一般都會吃光。只是不懂,明明胃口不錯,怎麼就看著往下瘦。一個人的時候,會發呆,像有沉重的心思。他委婉地問過她,她就轉移話題,仿佛那是個禁區,不准任何人踏入。他自責,到底沒有陪著她長大,才讀不懂這些小情緒。

  諸航一怔,聖誕了嗎,渾渾噩噩的,日子過得這麼快?

  晏南飛變魔術似的從口袋裡拿出兩張演出票:“沙拉。布萊曼的演唱會,要不要去看?”

  諸航接過來,正正反反看了幾遍,“就是明晚呀,這票很難買吧!”

  “不清楚,漢倫送的。”

  又是漢倫!

  漢倫是晏南飛新同事,新朋友,不久前剛從美國過來,會說中文。晏南飛闌尾炎發作,就是他送去醫院並陪護。他來溫哥華時間不長,卻熟知每一家地道的中餐館。晏南飛帶諸航去的幾家,都是漢倫介紹的。漢倫送他們冰球賽的門票,漢倫今天又被上司誇獎,漢倫……幾乎每天,晏南飛都會向諸航提到漢倫。

  諸航去過公司幾次,卻沒見過漢倫,不是出去見客戶,就是出差去了另一個城市。

  “聖誕節時,我準備邀請漢倫來家吃晚飯。他在溫哥華也是一個人。”晏南飛說道。

  “他和爸爸年紀相仿嗎?”

  晏南飛大笑。

  卓紹華的電話來了,比平時玩了半小時。諸航拿著手機進了房間接聽。隔了幾千公里,首長的聲音清晰得猶如在身旁。

  “家裡今天終於熱鬧了,帆帆回家了。”卓紹華說道。

  “帆帆去哪兒了?”諸航怵然一驚,有什麼事發生她卻不知道。

  卓紹華輕笑:“和唐嫂出去住了些日子。他現在在書房擺弄電腦。”

  首長是在暗示視頻對話嗎?諸航咬住嘴唇,看向窗外灰濛濛的天空,來溫哥華後,她就沒有再碰過電腦。“工作最近還很忙碌?”

  “和前一陣相反,閒得異常。”

  她突然想和首長聊聊漢倫,猶豫了下,還是選擇沉默。

  “北京今天重度霧霾,空氣品質很差。”

  “溫哥華是陰雨天。”

  “加拿大的雨都,冬日多雨。”

  “我明晚去看沙拉。布萊曼的演唱會,外國歌手裡,就喜歡她一個。”

  卓紹華笑:“晏叔很疼你,不聊了,帆帆叫我了。”

  “首長?”

  “嗯!”低柔輕啞的應答,仿佛是夜深人靜時,他抱著她時的一句低喃。

  “再見!”距離抹去了心底的疼痛,執著很久的一些東西慢慢淡去,思念漸漸冒出水泡。很在意他,很想他。在一起,朝夕相對,歡笑、流淚、嘆息,都是幸福。

  “再見,諸航!”

  走出房間,晏南飛已經把晚餐擺上了。“紹華有沒有問你什麼時候回去?”

  “想留我多住一陣?”諸航撒嬌地挽住晏南飛的手臂。

  晏南飛嘆道:“要是你沒結婚沒生孩子,我就不讓你回國。”

  “那就和我一同回國。帆帆說,讓外公住我家隔壁,這樣子,我來看外公的時候,就可以捎上他。”

  晏南飛嘴角浮出一絲無奈的苦笑:“去洗手吃飯。”

  諸航走了幾步,回頭:“爸爸,即使你住得很遠,那些複雜的關係一樣存在,我已經不受任何影響了。你不想經常看到我和帆帆嗎?”

  當然想,在這世上,只有航航和帆帆與他血脈相連,但是回去——也許是他自私,來溫哥華,是尋找一個心靈避難所。留在北京,諸盈已成往事,卓陽呢?想起她自盡的一幕,他至今都不寒而慄。

  “爸爸會不會經常想起她?在爸爸的心裡,是姐姐多一點還是她多一點?”諸航回到餐桌邊,坐下。這些問題會影響到晚餐的胃口,但一直逃避,也不是個事。

  談起往事,晏南飛總覺著把自己緊裹著的麵皮撕開,露出裡面斑駁的羞慚。“有的人一生只愛一次,有的人一生則愛幾次。不同的時間,不同的人,愛的內容都是不同的。和你姐姐相遇,以為世界很窄,自己什麼都能做到。為愛而愛,什麼都不想,像一團火似的。遇到卓陽,那時已成熟,她其實很難相處,又是那樣的家世,但因為愛,就能包容、謙讓。雖然答案不能讓你滿意,但這是真的,不管是諸盈還是卓陽,我都認真愛過,沒有厚此薄彼。非要比較,那就是我不同年歲時的擔當與心態。”

  原來真愛從不模糊,從不混淆,沒有先後,可以分得一清二楚。諸航倏然心一緊。

  “她應該還愛著你。”

  “她愛我沒有我愛她那麼多,她只是享受我對她的愛。如果真愛我,怎會容不下你?你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二十多年沒盡過一絲責任和義務,她應該明了我對你是什麼樣的心情。她只想到她自己,從沒想過我。”晏南飛黯然地聳聳肩,替諸航盛上一碗湯。

  他也恨的,所以才決然地走得遠遠的。什麼都不付出,怎麼向別人要求一方天或一片雲?

  “爸爸,想留我多住幾天,你得答應我件事。”諸航俏皮地眨眨眼睛。

  晏南飛從沉重的話題里收回思緒:“不談一件,百件,爸爸都答應。”眼睛濕濕的,何德何能,他有這麼體貼的女兒。

  “明天我們去染下頭髮吧,我不想和你走出去,人家搞不清你是我爺爺還是我爸爸。”

  “我有那麼老?”晏南飛沒有告訴諸航,公司里向他示好的,都是年輕女孩。

  “有,很明顯呢!染了發,人就顯年輕,如果有一天你娶一小妻子,再生一孩子,那我家帆帆不就做舅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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