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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夫,不好意思搶你的啦,等你好了,我請你喝酒。”成功沒推卻,接過。

  駱家良微笑地擺了擺手。

  醫生剛查完房,病房內很乾淨,病人們安靜地等著護士派藥、輸液。單惟一的床頭柜上空蕩蕩的,沒有營養品沒有鮮花沒有水果,床邊也沒人陪護,她孤伶伶地半躺在床上看書。

  成功心裏面又是一堵,單惟一明明是因為工作受的傷,領導們沒來慰問,同事沒來看望,朋友呢,同學呢,眼鏡男呢?這隻單細胞做人真不是一般失敗。

  成功的身影擋住了光線,單惟一抬起頭,笑了,“成醫生,早!”

  成功本來很平靜,想說幾句柔和的探病之語,眼角的餘光斜了書一眼,他突地又無法淡定了,單惟一竟然在看公務員國考的書。那麼厚的一本書,像塊磚似的,字密密麻麻。

  “你是不是故意把自己砸傷,這下終於名正言順在家拿著薪水看著書準備迎考。”成功暴跳如雷。

  單惟一眼睛慢慢紅了,眼眶裡緩緩泛出一層水霧,“我從沒這樣想過……那天,我已經寫了辭職書,一個月後離開公司。這真是意外……”第一次,在成功面前,她義無反顧地把頭扭過去,不再看成功。

  側面的傷口不深,長長的一道,已經結了疤,脫落之後,不會留下什麼痕跡,現在看著真的很懾人。成功無力地嘆了口氣,音量低下來,“對不起,我話說重了。既然是意外,就應該好好休息。考試有那麼重要?”

  “這幾天在報名,下月底考試,時間不多,我必須抓緊。”單惟一吸了吸鼻子,把奪眶的淚水咽了回去。“好不容易等到契機,我不能放棄。我和他報考的是同一個城市。”

  “哪裡?”

  “他老家杭州。”

  這個社會,“二”的人比較多,像單惟一這麼“二”的也算是達到最高極限,像只飛蛾,迎著火光,用盡全力撲了上去。 “如果沒考上,工作又丟了,你該怎麼辦?如果你考上,他卻愛上了別人,你怎麼辦?做任何事別太絕,要給自己留點餘地。”要學會保護自己。成功真想找根神杖,一棒敲醒她。

  單惟一轉過頭來了,“這樣謹慎著算計著,不是真的喜歡。沒有付出,先去想結果。付出了,斤斤計較誰多誰少,害怕自己吃了虧,更害怕自己會被欺騙。哪有那麼多的騙子,何況用感情去欺騙一個人,自己也不算贏。世界上那麼多人,不是誰都可以讓你喜歡並遇到,這已經非常幸運了,我捨不得計較那麼多。如果沒有結果,也沒什麼,他有不愛我的權利。但是萬一他也喜歡我呢?”

  被淚水浸過的雙眸,在明朗的晨光里,灼灼生輝,成功承受不住這麼強烈的注視,緩緩閉上了眼睛。真想好好地誇獎她幾句,學會反駁了,還一套一套的。說來說去,無非是我愛你,和你沒關係。

  “成醫生,當初你和你妻子,是誰先喜歡上誰的?”單惟一突然八卦起來。

  “誰告訴你我結婚了?”成功有掐死單惟一的衝動。

  “上次,我們……”

  “那是你自己編的,好不好。我沒妻子,沒女朋友,聽清楚沒有,下次再壞我名聲,我告你誹謗。”果籃啪地摔在了地上,一隻蘋果跳了出來,咕嚕咕嚕滾到了牆角。

  單惟一羞愧地低下頭,大氣都不敢出。單惟天訓斥她到半夜,讓她離成功遠點。他說成功一看就不是善類,她沒本事駕馭住。她覺得哥哥的腦子也被摔壞了,成醫生是有婦之夫。單惟天冷笑,他告訴你的?哼,這是他怕負責編的說詞吧。一個結了婚的男人,不會對我發那麼一通火的。

  她不明白,成醫生怎麼會沒結婚呢,那麼英俊,那麼成熟,那麼溫和,那麼友善,那麼……

  “成理事,終於找到你了。”手術室護士風風火火從外面跑進來,拽住成功就往外跑,“病人都快進手術室啦,你還在這逗女生,惡習難改。”

  “給他打個電話,告訴他你受傷了。什麼事情都埋在心裡,不給別人機會,怎麼知道他的想法呢!”眼鏡男估計和單惟一是同屬被動、遲鈍型的,也許還沒感覺到單惟一對他那份滾燙的心情。

  出病房時,成功又回了下頭,莫名地想再看單惟一一眼。就一眼。看清了,包著紗布的小臉,一雙小鹿樣羞怯的眼睛,澄淨得什麼都藏不住。

  傍晚再來看單惟一,眼鏡男來了,規規矩矩坐在椅子上,單惟一坐在床上,被子上是打開的厚磚樣的國考書,兩人認真的神情,很像兩個好學生在課後討論課題。成功最受不了好學生,轉身走了。不知道帆帆今晚會不會來看外公,不來,也沒關係,那隻豬來了就行,陪他鬧鬧,再壞的心情也會好起來。

  諸航沒來,和帆帆一塊吃披薩去了。卓紹華陪歐燦過來的。歐燦是禮節性的看望,代卓明問候駱家良,她待了不過十分鐘,說還有事,走了。從來到去,臉上尤如掛著面具,肌肉沒有一絲波動。卓紹華多待了會,他明天要去廣州出差,半個月。

  成功和卓紹華一起去的停車場,路過花園,兩人停下抽了根煙。“能趕上帆帆生日回京嗎?”

  “爭取能趕上。有時,時間不聽自己支配。”卓紹華深吸一口,徐徐吐出一圈煙霧,“最近常有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

  “是家庭還是工作?”成功問道。

  卓紹華淺笑,“我希望可以分得清,但目前工作嚴重威脅到了家庭,家庭也影響了工作。”

  “平衡不了時,你會對諸航撒謊麼?”

  卓紹華沒有著急回答,把煙吸完,摁滅了菸頭,“如果有必要,我會。”

  “婚姻里的謊言像滾雪球,你會無法收拾殘局的。”

  “有一天,你結婚了,就會明白我撒謊的心情。”

  “少在我面前顯擺。紹華,你知道被一個人傻傻愛上是什麼滋味嗎,那種不求回報、不給對方壓力、一眼可以看到八十歲的愛。”成功問道。

  “愛一個人不想和她在一起,那為什麼要去愛?”愛情,應該是自私的、霸道的,不能與任何人分享。

  “呵,所以說傻呀!”

  “如果有人這樣愛著你,你千萬要抓住,挺適合你的。”

  成功瞪了卓紹華一眼,“好像多了解我似的,快走,諸航和帆帆還在等你呢!”

  卓紹華走後,成功又點燃了一枝煙。夜空昏暗,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明天有雨麼,一下雨,秋便深了,天氣變冷。北京的秋很短暫,因為太美。美好的東西是讓人回味,讓人嚮往,而不是擁有。也許是擁有不得。真心覺得眼鏡男不值得單惟一的付出,成功卻不得不承認眼鏡男的好運。

  被人傻傻地愛著,很羨慕!

  47

  47,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五)

  日子伴著漸漸下降的氣溫,一天天翻過去。

  陽光很好,天空藍得乾淨、透亮。諸盈說,這麼好的天氣,在如今的北京很難得見到。

  駱家良半躺在病床上,一個多月的臥床,頭髮長了許多,臉瘦了不少。“真想出去吹吹風!”他覺得再躺下去,就像一枝枯竭的老樹幹,說不定會長出小蘑菇來。

  “明天再做個全身檢查,後天我們出院,我們去公園散步。”

  他坐在輪椅上,她在後面推,駱家良想到那畫面,就內疚。幸好這是暫時的,不久,他就能康復。“後天,帆帆二周歲啦。”第一眼見到那小不點是在酒店,一半驚嚇,一半驚喜。自來熟地,對著他和諸盈咪咪笑,讓他們想氣都氣不起來。

  “嗯!航航今天上街給你和帆帆買禮物去了。”

  “我要什麼禮物?”

  諸盈笑著在床邊蹲下,“媽媽打電話來,說出院的病人要穿一身嶄新的衣服,把霉氣扔在醫院裡。”

  駱家良笑了,“這挺為難航航的。”

  “我給了她尺寸,讓她直接買套棉睡衣,顏色喜慶一點。”諸盈看看牆上的掛鍾,“該回來了,一早就出門,這都快下午了。”

  “嗯,後天紹華該從廣州回北京了吧,不然,爸爸不陪自己過生日,帆帆小嘴撅得要掛油瓶了。”

  “說是明天晚上的航班。”

  心說小就小,說大也大。一旦精神鬆弛,突地,心,像多出了許多許多空間,這樣那樣的事,像水泡泡,沽沽冒了出來。

  諸航捧著一束白jú花,在一棵木槿樹邊站了很久很久。

  木槿,喜陽光也能耐半陰,耐寒,南北都適合栽種,不挑地。木槿是韓國的國花,花語是溫柔的堅持。朝開暮落,每一次凋謝,都為下一次絢麗的開放。就像太陽不斷地落下又升起,就像春去秋來的四季輪轉,生生不息。

  如果生命也可像木槿花,有下一次的絢麗,那麼世間也就沒那麼多的遺憾了。如果……討厭這個詞。

  小區幾乎沒變化,牆還是灰灰的,樓道口像黑洞,大白天進去都心慌慌的。四周很安寧,差不多要誤以為這是一片人跡罕至的荒地。諸航原先住的公寓大概不知換了幾次住客,周師兄公寓窗子外貼著“吉房出租”。

  總要和周師兄說聲謝謝,謝謝他溫柔的堅持,其實好浪費,她並不值得他那樣鄭重的對待。

  總要和周師兄道個別,北航的痕跡已經淡得找不到了,這裡是周師兄出國前住的地方,一糙一木,一磚一瓦,如果有記憶,應該還記得周師兄這個人。

  總要和周師兄說聲對不起,那隻科比簽名的籃球代價太大太大,若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她不會做科比的粉。

  白jú花放在一個僻靜的角落,免得其他人看到敏感。曾經,他們住得這麼近,卻從不曾肩並肩在裡面散過步。諸航在小區里繞了一圈,然後在周師兄公寓的樓下又站了會。

  她在心裡默默說:周師兄,再見!以後,她還要為了幸福生活而努力,但她永不再打球。籃球,是她的摯愛之一,放棄這項摯愛,是她對自己的懲罰。

  太陽已經被西邊的高樓擋住了,但是那一大片火燒般的彤雲布滿天際,紅光映she過來,照在糙木上,使它們像被誇張的舞檯燈光所籠罩,它們立即成了戲劇中的布景。

  一片楓葉隨風落在諸航的腳邊,諸航彎身撿起。葉尖微紅,葉脈泛黃。她翻過來顛過去的看,然後,手一松,讓楓葉隨風飄走。

  誰是你的如煙往事,誰是你的似水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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