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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了會兒,那邊:“餵。”

  陸強叫:“盧茵?”

  “…是我。你在哪裡?”她聲音略微焦急,隔著遙不可及的距離,帶了點顫音兒的傳過來。

  陸強吸氣,捏煙的手送上去,頓在嘴邊,他滾了滾喉,垂下頭,手又落回腿上。末了,終是抬起裹進嘴裡啜了口。

  頓幾秒:“審訊室。”

  那邊像鬆一口氣,沒吭聲。

  陸強問:“到了?”

  “嗯。”

  “都安頓好沒有?”

  盧茵說:“好了。”

  他努力放輕鬆,手搭在腿上彈了彈菸灰:“剛才幹什麼了?這麼久才接電話。”

  盧茵說:“睡著了。”

  “那頭現在是上午?”

  “嗯。”

  除了確認他的安全,她總共就吐出幾個簡單的音節。

  陸強問:“不想理我?”

  他問完,那邊不說話了,陸強屏息,好一會兒,電話里隱約傳來幾不可聞的抽泣聲。煙屁股被陸強捏變了形,另一手緊握成拳,房間裡幾雙眼睛都盯著他,他視若無睹,就那麼坐著。

  片刻,電話里的情緒像是穩定了:“陸強,我恨你。”她聲音總算帶了點兒力氣。

  陸強心沉了沉,低聲細語:“恨老子幹什麼?”

  盧茵說:“我哪兒都不認識,這兒根本見不著幾個黃種人。”

  陸強說:“根子給找的看護是中國的。”

  “鄰居我也不熟悉。”

  “都說遠親不如緊鄰,”陸強道:“沒事兒的時候多聊聊,根子說是對老夫妻。”

  “房子太大,就我一個人。”

  陸強腮線動了動,隔很久:“對不起,茵茵。”

  “…我想回家。”聽到他的聲音,她還是抑制不住,終於哭出來。

  這四個字令他前所未有的沉重,陸強一顆心都被她狠狠揪起,恨不能馬上飛過去,哪怕只幫她擦擦眼淚也好。

  陸強眼眶發熱,狠下心:“你就當是休假,要不了多久,我就能過去找你。”

  “…真的?”

  “我保證。”陸強閉著眼都能想到她擦眼淚的樣子。他前傾身體,手肘撐著膝蓋:“你別哭,盧茵。”

  “嗯。”她呼氣。

  陸強說:“我的女人必須堅強,我相信你能照顧好自己。”他頓了頓:“你應該知道我留在這兒情非得已,但也非留不可,吳瓊的死和我脫不了干係,錯了這麼多年,我不希望糊裡糊塗的跟你過日子。”

  “這是一筆債。”陸強沉聲說:“懂不懂?”

  盧茵吸吸鼻子:“我知道。”

  他眉頭鬆了松,“在那邊安心等我,行嗎?”

  “要多久?”

  “現在還不知道。”

  盧茵心中委屈,故意說:“時間長,我就不等了。”

  陸強心一沉:“你要幹什麼?”

  她小聲哼哼:“去找別的男人。”

  默了默,陸強才想起手上還有煙,菸灰掉了一地,只剩小半截。

  他吸了口:“你去吧。”陸強冷笑一聲,“千萬別讓我看見,把那孫子老二給割下來。”

  盧茵噗一聲,在電話那頭又哭又笑。陸強也隨之眉頭舒展,嘴角揚起笑意。

  老邢來回踱步,腕錶伸到他面前點了點。

  陸強看一眼:“茵茵,我不能聊太久。”

  “嗯。”

  “有事給根子打電話。”他勾勾額頭:“如果…情況不好,你能給我寫信。”

  “…好。”

  陸強捏緊手機,聽著裡面的電流聲:“那我掛了。”

  手機在耳邊遲疑數秒,那邊沒有回應,手指按下去那刻,聽筒里仿佛傳來遙遠縹緲的兩個字。

  盧茵說,等你。

  … …

  老邢返回桌邊,他把杯子撂在角落,氣氛瞬間嚴肅起來。

  他問:“可以開始了?”

  陸強靠回椅背:“可以。”

  ***

  後來的日子,陸強都在提審和問話中度過,有邢維新照顧,他並未受到嚴重的精神轟炸,只是時間熬人,睡眠不足,他眼下青黑,鬍子長出來沒有理。

  警方儘量收集資料,沒日沒夜的忙了一個月。

  在第三十四天的時候,材料終於準備妥當,老邢在緊迫的時間裡,把東西送往檢察院。又經過幾個工作日的等待,那邊來了消息,給的答案是,同意正式逮捕犯罪嫌疑人邱震,同時把資料遞交給內部公訴處,向法院提起訴訟。

  由於案件的特殊性,法院很快受理,並安排時間開庭。

  開庭那天,已經進入十月中旬,天氣轉冷,漳州城裡滿地落葉殘花,氣氛頹敗。

  陸強當天見到了邱世祖,他一臉淡定的望向審判席,他們請了最好的辯護律師,當天沒有出結果,由審判席商定,擇日宣判。

  審判長最後發言:“法庭審理結束,現在休庭。請法警將被告人押回監所繼續羈押。下次開庭時間,另行通知。”

  邱震帶上手銬,被法警從側門帶走。

  旁聽席的人群漸漸散去,陸強回過頭,邱世祖一干人已先行離開。他眼神晃了晃,對上一道仇恨的目光,梁亞榮由丈夫和梁亞軍攙起來,一同看著他的方向。她佝僂著身體,頭髮花白,皮膚乾瘦,眼裡寫滿仇恨和憤怒,如果目光是刀子,早已經把陸強千刀萬剮。

  陸強眼神落下來,片刻,轉回頭,現在不管他怎麼補救,都無法減輕梁亞榮對他的憎恨。

  宣判日定在一周以後,法網恢恢,這天出奇順利,邱震以強.jian並逃脫法律制裁的罪名,被判處有期徒刑十年。

  陸強包庇罪行惡劣,致使犯罪分子長期不能歸案,被判處有期徒刑八年。由於之前已服刑六年,並檢舉有功,積極協助警方辦案調查,又減刑十五個月二十一天。最終判決結果,陸強入獄八個月零七天,立即執行。

  審判長宣讀完畢的那刻,旁聽席上傳來幾乎扭曲的嚎叫,梁亞榮無法接受女兒被害,而邱震能逃脫死刑的結果。她拿拳頭砸著自己胸口,用最惡毒的話咒罵被告席上的人,她滿面淚痕,披頭散髮,嗓子喊到沙啞。在座的人們拿手指輕輕戳著眼角,同情的看著這位滿面悲愴的母親。

  她被提前請出法庭,這種沉痛氣氛久久不能平息。

  陸強側頭與邱世祖對視,邱世祖用手聳聳衣領,嘴角下撇著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的轉身出去。

  自此,塵埃落定。

  邱震被送去小商河服刑,陸強去了臨市監區,被特殊保護起來。

  從審查到宣判,歷時四個月之久。邢維新鬆一口氣後,又馬不停蹄開始偵查吳瓊被害一事。

  … …

  陸強接到盧茵的來信已經一月末,還有二十幾天就是新年。

  他在獄警的監視下把信展開,一共三頁紙,洋洋灑灑都是她對那邊生活的描述。她找了份輕鬆的工作,就在住處附近的私人裁fèng鋪,不是很大,但老闆很照顧她。她身體養的很好,請的看護是位五十幾歲的阿姨,孩子都在那邊生活,她退休過來順便打些散工,偶爾周末,阿姨的兒子兒媳會跟過來湊熱鬧,一同聚餐,一同郊遊。住處前面有個世紀公園,她晚飯後時常去散步,糙坪上有一排長椅,從那個方向可以看到火紅的日落,她說,當紅霞映滿半邊天的時候,她很想他。

  陸強咽了咽喉,繼續看下去。

  她說,公園再往前走有家華人開的超市,那裡有許多從中國空運的新鮮食材,這裡的東西她吃不慣,通常都是買菜回去和阿姨一起做。

  早餐沒有油條和豆漿,她很想念。晚上睡覺的時候床太大,她可以從這邊滾到那邊,但有時半夜會被凍醒。外國人很開放,他們毫不掩飾心中情感,在喧囂的大街上就能深情擁吻,每每看到這畫面,她都很想念很想念他的懷抱。

  盧茵說,起初的三個月很難熬,她不能進食,聞到油腥味兒就吐的昏天暗地,頭暈,乏力,晚上輾轉反側。她睡不著,抱著被子壓抑的哭,反覆撥打他號碼,可那邊永遠是冰冷的忙音,這時候她最恨他…

  陸強手有點兒抖,這段話他沒讀明白,又認真看了一遍。

  翻過去,還有一頁紙。

  他讀下來,目光落到最後四個字上,身形一頓,手指顫抖的厲害。

  旁邊獄警察覺到:“你怎麼了?”

  陸強晃神,連忙把信紙遞過去,“幫我看看,最後這是什麼字兒。”

  獄警詫異的看看他,懷疑他精神不正常,幫他讀了出來。

  陸強好半天不知想什麼,手裡的紙被他捏皺了,他還盯著那四個字瞧。

  獄警:“你沒事兒吧?”

  陸強反應過來:“警官,我要回信。”

  獄警發給他兩張紙。陸強沒上過幾年學,握筆姿勢彆扭,想了很久,他才在紙上落下第一筆。

  他字跡粗糙,下筆很重,有好幾下都劃破了紙張。不會寫的字就問獄警,獄警索性搬來凳子,坐他旁邊,找了紙筆,他問的字就寫下來給他看。

  問到最後,他有些不耐煩。

  終於寫好,滿滿的一頁紙。陸強拿過來看了遍,抿抿唇,突然一把揉碎了。

  獄警:“…”

  他笑了聲:“寫的不好。”

  獄警鼻子都快氣歪了,把筆一扔,站旁邊不管他。

  陸強重新思考了下,這回沒問他,在信紙上只寫下八個大字:盧茵,你他媽好樣的。

  陸強當晚失眠,幾乎一宿沒合眼。

  第二天向監區申請見王全志。

  根子來的時候看他春風滿面,笑意直達眼底。

  陸強說:“幫哥辦個事兒,把老太太給弄出去。”

  根子直咧嘴,擺擺手說:“哥你別難為我,咱家老太太那倔脾氣你不是不知道,當初你勸都沒用,我哪兒好使啊。”

  陸強靠著椅背,食指輕巧的勾了勾額頭,得意挑眉。

  他胸有成竹的哼笑兩聲:“你這麼說。”

  根子呆愣愣的:“怎麼說?”

  “你和她說,你兒媳婦懷孕了,讓她看著辦。”

  根子一愣,“誰懷孕了?”

  陸強說:“你嫂子。”

  他眨眨眼,一拍大腿:“真的?”隨後跟著笑起來,意味不明的沖他豎拇指:“哥,你真強。”

  根子從監獄回來,立即趕回淮州,去辦陸強吩咐的事兒。

  一晃眼,就是除夕夜。

  監區這天張燈結彩,小黑板上寫滿祝福語,晚上吃過餃子,搬了小板凳看春節聯歡晚會。

  監獄裡難得這麼熱鬧,比平時熄燈要晚。

  躺到床上已經午夜,陸強睡不著,看著高窗外的一小片天,這裡遠離市區,聽不見炮竹齊鳴,也沒有煙花漫天,顯得異常寧靜。他想起去年春節也沒一起過,她去了舅舅家,他趕在回鄉的路上。

  今年同樣分離,他在牢里,她卻在八千多公里的異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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