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徐途半闔著眼刷牙,一副呆呆傻傻的懶散樣,到洗臉時候,一捧拔涼的清水鞠到臉上,她才終於清醒。

  村頭動靜不知何時停了,她洗完臉,拿眼影在眼皮上重重塗了幾層,睫毛刷得又密又長……一切都做完,她已經不像她。

  徐途將水潑在院外的路面上。

  恰巧有人經過,“啊”的怵叫一聲。

  徐途一激靈,臉盆脫手,在地上滾兩圈兒,搖擺了幾下,不動了。

  她抬起眼來:“喲,對不住,沒看見有人。”

  向珊扔開秦梓悅的手,氣急敗壞地去掃身上水珠。剛才她那一盆水不偏不倚潑到她身上,衣服下擺和褲子濕了一大片。

  秦梓悅連忙蹲下身,拿手幫她擦水:“呀,褲腳也濕了。”

  向珊不算溫柔的拂開她:“沒事。”

  徐途揉揉鼻頭,張開口剛想解釋點兒什麼,向珊卻驀地蹬著她,聲音極沖:“有你這麼倒水的嗎?那麼大地方,專往人身上潑?你這什麼水,一股怪味兒,簡直噁心死。”她嫌棄的甩甩手,後幾個字小聲嘀咕:“沒教養。”

  徐途全聽見,咽下之前想說的話,似笑非笑道:“怪味倒是沒有,有別的。”

  “什麼?”

  徐途說:“我有傳染病,瞞了十好幾年了,這洗臉水也乾淨不了,好姐姐你趕緊換身衣服,也許醫院還能救救你。”

  “你……”向珊臉頰漲通紅,半天才道:“少管我叫姐姐。”

  她一挑眉:“那叫什麼?漂亮阿姨?好阿姨?”

  徐途青春洋溢,即使滿臉粉脂也遮不住。她皮膚剔透,宛如不加雕琢的上等軟玉,陽光一晃,兩頰的膠原蛋白仿佛快要溢出來。而向珊已經過三十,平時不敢大笑或皺眉,怕一個微小動作都會加深歲月痕跡,高級面膜沒少做,但仍舊追不上漸漸流逝的時間。

  她對這個很敏感,幾乎咬牙說:“你看我不順眼是吧!我到底怎麼惹到你?”

  徐途輕聲慢語:“這話應該我問你。”

  向珊攥緊拳,一時想不到怎樣回擊她。

  旁邊一道小小的聲音:“姐姐,你別和我媽媽吵架了。”秦梓悅一手拉著向珊衣角,半個身子躲在她後面,大眼睛怯怯的看徐途。

  徐途想起那晚浴棚外聽到的話,懶得搭理那女人,反倒對這小丫頭有些氣,眼睛一瞪,“當我願意吵呢。”說完哼一聲,語氣反倒有些孩子氣。

  僵持了兩秒,徐途轉身要走,有人從後面過來:“都站這兒幹什麼呢?”

  秦梓悅抬起頭,跑過去拉住他的手。

  秦烈揉揉她發頂,一低頭:“褲子濕了?”

  她舔舔唇,反覆看著三個大人,沒吭聲。

  秦烈也不問,拉起她手往院子裡走。

  向珊冷靜下來,這才看見不光自己,小姑娘也跟著受了牽連。

  她心驚一陣,連忙往前走幾步,攬過秦梓悅肩膀:“我帶悅悅換衣服吧。”她柔聲笑:“剛才進門,不小心被徐途潑到的。”

  秦烈看一眼向珊,她褲腿全濕,布料已經貼在皮膚上,停片刻,他還是提醒一句:“你也換下來吧,山里感冒了不方便看。”

  向珊仿佛受寵若驚,眉眼舒展開:“她也不是故意的。這就去換。”說話間已完全換了副面孔。

  兩人走掉。徐途嘆為觀止,自言自語:“還真是會演。”

  “什麼?”他平聲問。

  徐途收回目光,見秦烈正側身瞥著她,她皮笑肉不笑:“誇你老婆溫柔呢。”

  秦烈懶得理她,只說:“把臉盆撿起來,進去吃飯吧。”他往前走兩步,停下又說:“下次倒水看著點兒人。”

  口吻頗為公式化,有些話告誡過了,聽不聽是她的事兒。

  徐越海讓他幫著管教,但本性難移,他也自認沒這個能力,半年很快,這期間保她安全,也算對徐越海有個交代了。

  以後橋歸橋路歸路,她會不會做人,跟他半點兒關係都沒有。

  晚一些時候,徐途換好衣服從屋裡出來。她一般起床都下午,生物鐘和正常人不一樣,這會兒精神怏怏,三兩步路就打好幾個哈欠。

  長桌旁秦烈正吃飯,對面坐著幾個小傢伙兒,其他人洗漱收拾,各忙各的。

  徐途走過去挨著秦烈坐,看看桌面,只有饅頭和醃黃瓜。

  他正埋頭喝稀飯,掃她一眼:“稀飯在廚房,自己盛。”

  徐途沒動,撐著下巴看他。

  沒多會兒,秦烈眉頭不悅的皺了皺,“什麼事?”

  “我剛才在門外和你老婆吵了幾句。”

  這稱呼實在刺耳,卻也沒必要和她解釋,秦烈握著筷子,一時沒說話。

  徐途問:“不生氣嗎?”

  “也關我的事兒?”

  “她是你老婆呀,有人和你老婆吵架,你難道不生氣?”

  秦烈哼笑一聲,放下碗筷,他手肘搭在桌沿上,稍微偏著身,肩膀輕輕擦了她一下,淡聲問:“你想知道什麼?”

  徐途眼珠轉轉,虛音兒問:“你們不會是離婚了吧?”

  她說話時抻著頭,距離比往常近了些,神經兮兮,好像在說什麼了不得的秘密,厚重睫毛頻繁眨動,眼皮褐色。這妝容他實在欣賞不了。

  一雙瞳仁反而又黑又亮,那裡面倒映著他的影子。

  秦烈收了笑,再次端起碗:“別瞎打聽。”

  “好奇嘛!”

  後來她再問什麼,秦烈都當沒聽見。

  “又裝聾。”徐途撇撇嘴,伸手從盤中捻了塊小黃瓜扔嘴裡,一股清新味道慢慢漾開,不太咸,帶一點恰到好處的酸味。她手指一併放進去吮了吮,點點頭:“好吃。”

  秦烈嘶口氣,“你這什麼毛病。”

  “你看見啦?”

  “你說呢。”他微皺著眉。

  “我以為你除了四肢健全,哪兒都有問題呢。又聾又瞎的。”

  徐途舔舔嘴唇,胳膊再次向盤子伸過去,手指抓了抓,卻只抓到空氣。

  秦烈大掌擒住她的手,懸在盤子上方兩三厘米的位置。

  她骨頭軟,被他輕輕一攥,整個手掌聚攏到一起,手背觸感強烈,堅硬的,粗糙的,還帶著平穩的溫度。

  兩人目光不期然碰了下,秦烈手微頓,像握一塊兒蓄滿水分的軟海綿。

  感受到手心的觸感,他一把甩開,她手腕不輕不重磕在桌沿上。

  徐途:“嘶!”

  “去拿雙筷子。”

  徐途沒去拿筷子,她沒有吃早飯的習慣,抻著懶腰回去補眠了。

  一覺到下午,起來院子裡一個人都沒有,她去角落裡逗了會兒大壯,大壯把她當敵人,對她呲牙瞪目,隨時準備攻擊。

  徐途嗤:“狗仗人勢的東西。”

  她無所事事,身上憋得快長糙,來洛坪也有段日子,這個小院除了晚上幾乎都沒人氣兒,手機等於擺設,根本找不到網絡,就連裡面的單機遊戲也通關好幾次。

  簡直是監獄。

  徐途轉悠了幾圈兒,開門踱出院子。

  這地方還算村裡的中心位置,門口古樹下,幾個婦女邊幹活邊聊天,嘰嘰喳喳說不停。

  天氣一天天暖和,鄰居六婆婆又坐牆根下曬太陽,她雙眼患有白內障,年過八旬,基本喪失活動能力,要等兒子下工才能把她背進去。

  徐途走近,坐她旁邊地上。

  六婆婆感應到,稍稍轉過頭:“誰呀?”

  “我是徐途,六婆婆。”

  婆婆想了一會兒:“是旁邊新來的小丫頭啊。”她說話直漏風:“又沒有事情做了?”

  徐途手掌墊著下巴不說話。

  六婆婆說:“沒事就陪婆婆坐一會兒。”

  徐途若有似無的嗯了聲。

  黃土牆體被太陽晃得直發光,一老一小無聲坐著,不交流,動作和狀態出奇相似,這畫面微妙而安好。

  徐途像前幾天一樣,坐了半個多小時,和六婆婆打聲招呼,起身往院子後頭走。後面有學校,是附近幾個山頭唯一一所小學校,環境並不好,一溜平頂泥牆的普通房屋,大概隔出七八間教室,房前操場不大,中間是簡易的升旗台。

  有的班級正上語文課,書聲朗朗。

  窗戶開著,徐途走過去,挨個教室看兩眼,腳步停住。

  二年級在上繪畫課,孩子們沒有一支完整的筆,有的蠟筆不及手指長,短得握不住。

  向珊正好弓身站在窗戶旁,她指著學生的畫:“你畫的不對,太陽應該是黃色的,你畫成藍色了。”

  學生說:“藍色的太陽夏天不會熱。”

  向珊搖搖頭:“太陽本來是什麼樣的,你認真觀察過麼?”

  “難道你觀察過?”徐途攥了攥拇指,笑著問。

  向珊一激靈,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直哆嗦。

  徐途撅著屁股,雙手捧臉,抖著腿趴在窗台上。

  向珊胸口起伏:“你想幹什麼?”

  “沒事啊。”徐途說:“我只是覺得,講給小孩子,沒必要一板一眼吧,發散思維對他們更有益。”

  “你懂什麼。”向珊冷眼睨視。

  徐途聳聳肩,一偏頭,滿教室的孩子都在看著她,一雙雙大眼純淨清澈,黑溜溜的。

  還想說幾句,後面有人叫:“徐途。”

  她回過頭。

  秦烈站在陽光下,穿黑色汗衫和迷彩褲,他一手收在兜里,一手自然垂落,手掌放鬆,虎口線條剛硬,指尖微微回勾著。

  秦烈一過來,就看見窗口撅的屁股。他沖她抬抬手:“你過來。”

  徐途舔嘴唇,停半刻,慢慢走過去。

  秦烈問:“你來這搗什麼亂?”

  她翻個白眼,小聲說:“怎麼哪兒哪兒都有你呢。”

  秦烈眯起眼睛看看她,視線拉遠,二年級窗口疊著一顆顆小腦袋,正興高采烈的看熱鬧。他臉一繃,抬起手臂,警告的指他們,不用多說話,那群孩子怕得直縮頭,瞬間跑散了。

  徐途啞然:“這麼凶!”又問:“你是管事兒的?”

  秦烈沒告訴她,只攆人:“趕緊回去。”

  她腦袋轉得極快:“也給我找個活兒干吧,我待著無聊。”

  “你?”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