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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波從他們四位死者自身開始查起,然後發現一個差別化的特點,於是他先將陳英菊拋除在外,從前三個人當中發現幾個共性。

  第一,三位都是五保戶老人。所謂五保戶,通俗來講,就是政府對無勞動能力及生活來源的孤寡老人實施保吃保養的一項政策,他們多數無兒無女,所以情願晚年在老人院度過,由政府將款項直接撥給院裡。

  第二,正是這樣的命運,使得他們性格趨於相似,悲觀、絕望、易衝動、情緒化,更重要的一點,是意志力薄弱。

  第三,幾人死前都多次去過一個地方,那就是周克的心理諮詢室。但這點並不絕對。

  第四,他們都是藉助工具自殺的,徐桂敏是自縊,王永發用的刀片,而崔桂蘭是吞食安眠藥。奇怪的是,這些工具上除了死者本人,並未發現其他指紋。

  吳波避重就輕,將自己的推論大致同他講明。

  馳見不明白:“這些能說明什麼?”

  吳波吸了口煙,望著渾濁骯髒的河面:“誘導自殺。”

  不知何時,他心中突然冒出這個荒唐的想法。是不是有人抓住他們性格上的弱點,並有條理地進行指引,通過何種方式以及哪些步驟來放棄生命、脫離苦海。

  那個人一定是值得他們信任的,並且了解人類心理,有學識有威望,說出的話在老人心中即是真理。

  吳波心中早已有了懷疑對象,所以把這些條件安插進去,發現竟全部吻合。

  馳見又問:“你懷疑是誰?”

  吳波沒明說。

  馳見試探道:“周克?”

  他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馳見:“那他為什麼這樣做?”

  起先,吳波也不明白他這樣做的動機。

  苦於找不到突破口,他換了個方向,開始查周克的底細,然後終於有了重大發現。

  幾年前,國有敬老院漸漸私有化,多家倒閉,其中一部分五保戶老人被送來小泉鎮。當時老人院的主任叫張景之,是周克前妻,她心地善良,為人謙和,可憐這些老人無兒無女,所以有一年春節組織他們參加周邊游。同行一共八人,包括徐桂敏、王永發和崔桂蘭。

  周克因為臨時有事沒能同去,所以前後安排妥當,讓景之帶隊出去玩兒兩天。

  小客車的司機叫馮輝,此人心術不正,回城途中恰好是晚間,行至荒無人煙的國道上時,他淫邪上腦,把小客停在僻靜之處,將景之拽下車,企圖實施強姦。

  他提刀威脅,滿車老人,沒人肯站出來主持正義,眼睜睜看景之被馮輝拉下車。

  景之被帶入草叢中,期間她拼命反抗,趁馮輝不備,逃出來一次。

  她驚慌失措跑向小客車停靠的位置,馮輝捂著頭在後追趕,那時他失去理智,揚言誰敢開門就先殺了誰。

  有人竟真把車門上鎖,景之進不去,再次被馮輝拉入草叢中。

  這之後張景之不堪凌辱自殺了,那時她已經懷孕兩個月。

  事發後馮輝逃跑,半個多月被警方捕獲,鋃鐺入獄。

  這件事在當時引起不小轟動,各家媒體大肆報導,周克也是消沉很長時間才振作起來,而那八位老人在連續的幾年裡相繼病世,只剩下徐桂敏、王永發和崔桂蘭。

  馳見說:“所以他是因恨才起的殺意?”

  吳波沒有回答他,接著說:“還有一件更離奇的事兒,馮輝入獄同年,他妹妹馮媛也失蹤了。”

  那時候馳見還沒把馮媛與老人院地下室聯繫起來,他只是不明白,吳波同他說這些,到底和外婆的死有什麼關係,於是他問出來。

  吳波說:“你外婆既不是五保戶也沒參加當年的旅遊,她是從天台上挑下的,更沒藉助任何工具,顯然這與其他三位都不同。”

  馳見良久沒出聲。

  他又說:“那麼她的死就有兩種可能,一是自殺,二是他殺,而他殺又分為兩種情況,和人產生衝突,或是看見什麼不該看的,被滅口。”

  馳見身體狠狠僵住,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你的意思是……周克殺了我外婆?”

  “我沒這麼說。”

  他緊緊握著身前的欄杆,骨節泛白:“你為什麼現在才來說這些?”

  “也是最近剛想通。”吳波沒給他時間消化:“所以我想問,你認為外婆自殺的可能性有多少?”

  馳見閉了閉眼,只覺得大腦當機沒辦法思考,他緩緩搖頭:“我不知道。”

  “那她在院裡有沒有和別人結過仇?”

  馳見又搖頭。

  吳波問了諸多問題,然而沒從他這兒得到有利線索,他又點了一根煙:“其實你外婆死亡時間和你女朋友出門的時間很吻合,聽說她那晚找你去了?”

  “你想說什麼?”

  吳波看著河面:“可惜而已,她說天太黑又下雨,什麼也沒看見。”

  馳見不語,良久:“我信她。”

  吳波沒說什麼,一根煙抽完,將菸蒂擰在欄杆上,囑咐道:“今天這些話我和你只是私下聊天,切勿外傳。”他手搭在他肩膀上:“而且都是猜測,我們沒證據,你千萬不要衝動去找周克,這件事涉及到你外婆,怎麼做應該清楚吧?”

  馳見沒答,最後,嗓子裡只沉沉應了聲。

  這天吳波走後,他在河邊站很久才回去。

  到家時天已經黑透,他在“文人天下”門口看見馬小也,他灰頭土臉,剛從裡面走出來。

  “你來幹什麼?”馳見臉色很差。

  馬小也看見台階下站的人,頓了下:“我來看看李久路。”

  “她歡迎你?”馳見瞥著他:“還是自找沒趣兒?”

  馬小也本還氣不順,聽他陰陽怪氣這番話反倒笑出來。他走下台階,來到馳見身邊:“你還真就別得意,以為她跟你在一起,你就贏了?我看未必。”

  馳見擰著眉:“說人話,或者滾。”

  馬小也見他這幅表情更來勁:“李久路喜歡的根本不是你,她心裡只裝著她繼父,我當初跟她在一起也是個替代品。”他笑著說:“所以你別傲,咱倆都一樣。”

  “繼父”兩個字他咬音極重,這話從他嘴中說出來,骯髒又不堪。

  馳見不知聽進去沒有,看他半刻,忽然說:“李久路眼還真夠瞎的。”

  “……什麼?”

  “找個畜生當替代品。”

  馬小也微滯幾秒,走到他身前,為了證明自己所說,道:“路路有個箱子,裡面是自由潛水的獎盃,她一直當寶貝收藏著,上面就是周克的名字。”他拍拍他的肩:“所以你還別不信。”

  隔幾秒。

  “信。”馳見看著馬小也,突然一拳朝他揮出去,暴怒:“我信你媽逼!”

  這是馳見第一次從別人口中聽到久路對周克有感情,就突然想起,她和姜懷生跑到南舟市那次,他去找她,她不肯回家,而周克第二天趕來,他們一起去了岩萊島,兩人不知幹了什麼又說些什麼,總之下午就順利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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