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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來。”馳見擺手:“外頭等我。”

  他抹掉臉上的水,掃掃頭髮,走幾步又忽然停住。整條泳道全長五十米,他以往的速度大概一分半鐘,可她似乎更快一些,已經從盡頭往回返。

  馳見站著看了會兒,才從泳道半路慢吞吞往池邊挪。

  ……

  李久路還是缺乏安全感,明知這時候沒人會下水,游的依舊小心翼翼。

  她游完這圈兒就打算上岸去,蹬腿時儘量不用全力,可還是在終點附近踹到人。

  腳掌接觸到結實又有彈性的物體,久路心中一驚,立即壓水站起來。

  沒等看清對方,她先道歉:“對不起,我沒看見這裡有人。”

  她抹掉臉上的水,睜開眼,看見他的長相。

  那男生看她一瞬,慢吞吞的問:“是沒看見?還是沒看?”

  久路:“……對不起。”

  他沒吭聲,看她時目光需要稍垂,隔片刻,唇邊驀地漾出一點笑。

  久路被對方看的不知所措,抹掉下巴上的水,終於想到說什麼:“那個……踹你哪兒了?疼不疼?”

  “還行。”他說。

  她稍微鬆一口氣,他又說:“屁股肉厚。”

  久路:“……”

  ……這位置。

  他剛才橫穿泳道,她游過,剛好撞上,腳跟出力時,踹到了他側面屁股。

  久路有些尷尬:“那,你沒事兒吧?”

  馳見一本正經的摸摸屁股:“你這麼一說,還真有點疼。”

  隔兩秒:“……抱歉啊!”久路想了想,還是多說幾句:“如果你順著泳道游,或者順著泳道走,這裡寬,兩人平行,也許我們會隔得遠一些。可你橫穿過來,很有可能就撞到,所以……”

  馳見聽出她的意思,蹭蹭鼻樑:“算了,也沒事兒。”他暗自笑笑:“順著泳道走,踹到了,更麻煩。”

  “什麼?”

  “沒事兒。”他極大度的擺擺手:“你還游嗎?”

  “啊?”

  “還游不遊了?”

  李久路沒搞清狀況,迷迷糊糊點頭,隨後又趕緊搖頭。

  馳見笑了下,摘下泳鏡,向她一拋。

  “記得還。”

  藍色泳鏡在她掌中顛跳幾下,才接穩。

  她看著手中的東西,明白過來:“謝謝……但是不用了,我們不認識,以後這泳鏡沒法兒還。”

  馳見說:“鎮子小,總有機會。”

  “餵——”

  李久路追兩步,看他手臂撐住池邊,敏捷躥上岸。

  泳褲緊緊裹著他的臀部,他右腳先踏上去,隨後左腳,腿後肌肉繃緊,身上帶起的水一落而下,整個動作很迅速,擁有一種健康的力量感。

  久路看清他泳褲顏色的時候,打消追上去的念頭。

  馳見回頭,沖她痞氣的笑了笑,擺手離開。

  從游泳館出來,他沒跟他們回去。

  校方考慮便捷性和安全性,將原本和操場連通的部分安裝一組鐵護欄,再在游泳館旁邊開一道側門。

  側門旁邊停著幾輛摩托,馳見靠坐在后座上,點一支煙。

  烈日當空,有風,頭髮很快吹乾了,皮膚被驕陽烤得又熱又紅。

  他把短袖襯衫捏手裡,身上只剩一件淺灰色彈力背心。他背微弓,懶懶的坐著。

  第二支煙抽完的時候,終於看到跟剛才相似的女孩走出來。

  馳見眯了下眼,確定是她。

  她穿深藍半袖和牛仔褲,長馬尾,背著黑色雙肩包。陽光下,笑容又動感幾分。

  馳見掐了煙,扭臉藉助摩托前鏡打量自己幾眼,又向後捋了把頭髮。

  然而,她和旁邊男生說著話,與他擦身而過,眼神未做停留。

  馳見穩穩的坐著,目光一路追隨。

  他看見她書包上拴的扣飾,是一隻黑色皮革製成的鯨魚,隨腳步輕輕擺動,在陽光下隱隱泛光。

  他眼前突然浮現她在水中遊動的樣子,終於想到,那黑色泳衣裹著的身軀像什麼了。

  而那背影,在走出幾米後,忽然停下。

  馬尾辮不動了,鯨魚扣飾也不再亂擺,好像意識到什麼一樣,她回頭往這方向看了眼。

  第3章

  老人院這晚有人去世。

  江曼把李久路推回房裡,叫她沒事兒不要隨便出來,以免被嚇到。

  她住院子最右面,和老人們居住的古宅成直角,很久以前可能是雜物房或是傭人房,重新裝修後,反而要比普通住宅豪華一些,八十來平方,她住樓上,江曼與周克住樓下。

  她房間的書桌緊挨窗戶,窗戶正對前院,院當中老人蓋著白布,已有車等候,要把他送到鎮上的殯儀館。

  老人女婿領著傻姑娘來鬧事,等人死後才想起哭天搶地,找人討說法,眼淚背後的感情半真半假。

  死者叫徐桂敏,是自縊身亡,發現她時,她在老人院後院的樹上掛著,面相可怖,早已斷氣。

  她今年整整七十二歲,病痛纏身,是附近村子轉來的五保戶,只有一個沒自理能力的傻女兒,後來嫁了同村歪脖兒,逢年過節都不來看一眼,完全當這老母親不存在。

  李久路對她印象深刻,老人心態並不好,平時總是陰沉著一張臉,幾乎沒見她笑過,就連見面打招呼都是愛答不理。

  得知她自殺消息,久路有些錯愕,片刻後又完全接受了。也許她對生活不報希望,有這念頭很久了,所以才支撐不下去,走了這條路。

  上帝之手,早為每個人安排好去處,壽命到了,沒人能改判。想想生命本身就無常,死亡有時候離每個人都很近。

  久路有時候挺害怕自己小小年紀就看透這一切。

  她房間裡沒開燈,窗戶只留一道縫隙,外面的哭叫喊鬧聲清晰傳進來,此時只有江曼和幾名護工在,忙著勸說安撫。

  李久路在桌前靜靜坐了會兒,拉開抽屜。裡面有許多星星紙,她抽出一條,手指捏著兩端,在其中一端打個結,然後反覆纏繞,用指甲掐出五個角。

  她把幸運星投擲到窗邊的大玻璃瓶里,瓶子已經快堆滿,各種顏色都有,大的大,小的小。形式上的東西,她沒太走心。

  李久路隨手捏了三五顆,窗外又一陣騷動。

  鐵門從外面拉開,一輛轎車駛進來。

  周克下車,副駕的門也隨著打開,裡面走出民政局的陳瑞成。周克今晚約了他吃飯,得知消息時兩人在一起,他便一同跟了來。

  終於見到能主事兒的人,死者家屬一擁而上。

  最後一顆幸運星捏得歪歪扭扭,李久路把它扔進瓶子,順手關窗,將窗簾拉嚴,準備睡覺。

  這一晚睡不踏實,她半夜突然驚醒,院子裡一陣陣若有似無的尖叫聲,仔細聽,又好像沒有。

  久路一時睡意全無,房間很暗,窗外的月光絲絲縷縷,她盯著對面的房門,房門是深色,經由周圍白牆反襯,總感覺那是個方方正正的洞穴,黑得深不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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