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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過去,一眼看見走在後面的莫惜瞳,她一身素色衣衫,頭髮挽起,娉娉婷婷走過來。
氣氛壓抑而肅穆,或許出於同情,她沒有之前孤傲,目光在她臉上停留兩秒,微一點頭。
余男回了一個笑,那幾人走近。
一個婦人拉住余男手,目光柔和,上下端詳著,“津左?你就是蔣丫頭?”
婦人面容依稀有幾分熟悉,她半猜半看已經知道對方是誰?
余男笑了下。
一道聲音忽然說,“不記得她是誰?”
幾人聞聲看去,游松不看任何人,只斜睨著她,唇緊抿,等著她答。
余男說,“...不太記得。”
半晌,游松挪開視線,幾不可聞的笑了,“我都替你累得慌。”
余男呼吸滯了幾秒,別人聽不懂,她卻隱約明白。
游松抬下巴“我媽,那是我爸。”又看向另一邊,“惜瞳媽媽,黃姨。”
余男目光停在他臉上,半刻,轉向其他人,跟著叫了句。
她語氣平淡,不見得多熱絡。
游母看出她的生疏,尷尬一瞬,手上力道鬆了松,還是說,“一晃過去這麼多年,丫頭都變成大姑娘了,”她往身後靈車看了眼,“只可惜老蔣命苦,剛找到女兒就...老蔣不容易,身體向來不大好,這麼多年都是自己挨過來的,日盼夜盼終於等到這天。”
余男說,“這些年,幸好有您和游叔照看著。”
“哪兒的話,應該的。丫頭...過的好嗎?”
余男說,“還過得去。”
游母打量她半刻,努力在記憶中搜索當年的小姑娘,那時她面黃肌瘦,少言孤僻,丟在人堆里幾乎找不見,跟公主一樣的莫惜瞳站一起簡直天差地別。哪想到,越大越出挑,現在的她氣質冷然,明眸善睞,眉宇神色間帶一種明艷的美,十分動人。
游母看的歡喜,忍不住捏了捏她的手,“想沒想過搬回來?就住姨這兒,姨照顧你。”
“不麻煩了。”余男笑說,“還沒有搬回來的打算。”
游母看一眼游松,埋怨道,“小松也是的,這麼長時間,應該先帶你回濟南。”
游松置身事外,看向別處,任兩人說話寒暄,仿佛沒聽見。
余男瞧他一眼,只一笑。
寒暄了幾句,工作人員準備妥當,在殯儀館大廳舉行簡單的送別儀式,蔣奇峰被推進去。一個小時的漫長等待,有血有肉的人,來這世上走一遭,什麼沒能留下,最終化為一堆森森白骨。余男手中抱著四四方方的盒子,沒多重,卻裝著蔣奇峰的歸宿。
從殯儀館出來,天空飄起雪花,一粒粒,像細小晶體,落在紫紅色的盒子上。
余男想起去年冬天,她回到濟南,那場雪要比現在大很多,天地間白茫茫一片,雪很厚,踩在腳下咯吱咯吱的響。
他穿著洗舊的棉衣,一頂毛線帽,站在雪地里。旁邊幾個老人玩兒牌九,不知誰悔了棋,爭執不休。他就站在他們身後,只看不語。
周遭人聲鼎沸,他卻顯得尤為孤寞
後來余男去了濟南二小,碰到一個老乞丐,她們並排坐著。她和她講濟南的日新月異,哪裡修建地鐵,哪裡要蓋購物中心。
又說到濟南的特色小吃,她手舞足蹈。余男給了對方五十塊,乞丐跑開去買。
她細細打量周圍的一切,眼前儼然已不復當年的樣子,她根本認不出。
一道影子遮住眼前的光,余男眯起眼,錯愕不已,印象中他的樣子早已模糊,可不知為何,他出現那一刻,記憶迅速翻湧,不斷重合,幾乎不用判斷,她認出了他。
游鬆手插口袋立在她面前,舔了下唇角,面容帶幾分興味和捉弄。余男慌亂片刻,迎上他的目光,幾秒對視,終於證實,他根本不認識她了。
游松變了很多,歲月沉澱,他早已退去青澀,多出萬分鐵骨。
他就站在風雪裡,片片雪花落在他發上和肩上,滿世的白,晃的人睜不開眼,只有那雙眸子,黑如深潭,渦輪暗涌...
之後他走了,她回了大理,就像兩條相交的線,遇到了,又分開,然後越走越遠。
所以,她只把那場毫無預兆的重逢定義成偶然。
......
臨行前,游母回過頭,有點哽咽“孩子,有空回來看看,來姨家,姨做你愛吃的。”
余男笑了,這次是發自真心,“謝謝。”
游母把她手握了握,轉身上車。
“游松。”余男叫住他,“我有幾句話...”
游松側了下身,游父從車裡探出頭,“你送送蔣丫頭,車我開回去。”
游松始終不看她,直接沖裡面點一下頭。
車開走了,殯儀館門前只剩他們兩人,又有一波人進來,死者家屬被人攙扶,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余男往旁邊讓了讓,游松斜靠著門邊沒動,有人撞了他一下,他也不管,始終沉默不語。
天陰沉沉,不遠處飄著祭奠的濃煙,風雪下白牆灰瓦顯得更加可怖。
余男垂下頭,“昨天你都聽見了?”
游松哂笑一聲。
“聽見多少?”
游松:“你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