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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說得突然,方槐檸這次卻記憶良好,忙問:“以前的兩條呢?”

  栗亭說:“早就上天了。”

  又難得解釋:“不是我做的,那時候我還沒來得及動手,它們就自己上天了。”

  方槐檸笑:“我知道。”笑完卻又不知為何覺得有點難過。

  栗亭走出果園又停下了,忽然指著遠處道:“那裡,以前就是大片的牽牛花田,從這裡的大房子看出去,花開的時候滿滿的藍紫色,特別壯觀。”

  方槐檸循之望去,卻只見滿目荒地。

  “大房子的房主很喜歡那片花田,但可惜的是牽牛花只有早晨開放,一到了午後就會蔫成一片。而房主每天都是午後醒來,所以她永遠都沒有見過花開。”

  方槐檸心裡一緊。

  栗亭的表情卻很鎮定,只是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回憶什麼。

  “我小時候每次午後去看她,房主都會很傷心,她一傷心就會拉著我不停的講故事,那故事又聒噪又老套,你要不要聽?”

  方槐檸看著栗亭,鄭重的點了點頭。

  栗亭抬腿捻了捻地上的黃土,忽然蹲下身拿起一根樹枝塗塗劃劃了起來,很快一副簡筆畫就展現在方槐檸的眼前。

  小農民還會畫畫?

  方槐檸再次驚訝。

  長長的頭髮,姣美的五官,窈窕的身材。

  栗亭指著那副圖道:“這是一位公主。”

  方槐檸看出來了,栗亭的畫風和他的字一樣,不同於漂亮的長相,頗為粗狂,不過雖然線條潦草,但的確能覺出些功底。

  “公主原來住在城堡中,”栗亭繼續畫,又在公主身邊加上了一男一女,像是國王與王后,“很多人喜歡她,父母、親人、朋友,因為她長得美麗,也因為她從小就身體不好,需要被寵愛被照顧。”

  栗亭把這幅畫加了一個框,就像童話故事的書頁一般。

  “公主很善良,可惜公主也很任性。她明明可以有更豐富多彩的生活,可是她享受這些喜歡,也依賴這些喜歡,漸漸地,各種恭維和讚美不知不覺成了公主活在這個世界上最大的意義。”

  第二頁,栗亭在公主身邊又畫了一個高挑的男人,頭上戴著王冠。

  “她住在城堡的時候遇見過王子,一個……”

  “可她放棄了,”栗亭手腕一轉,把王子抹掉了。

  又畫一個,

  “兩個……”手腕一轉,再次抹掉。

  足足畫了三四個王子,全都被塗抹的面目全非。

  “她永遠想要更好的,卻永遠不懂得知足,直到有一天……”栗亭停止抹去王子,樹枝頓了頓,忽然回到第一幅畫上,在國王的身上打了一個叉。

  方槐檸蹙起眉。

  “父親去世了,公主失去了一大份的寵愛,也失去了很多家財,她很傷心,更讓她不明白的是,為什麼連帶著以前很多圍繞在她身邊的王子也一併失去了。”

  栗亭的嗓音軟軟的,臉上卻是截然相反的諷刺表情。

  “她鬱鬱寡歡,總想著能回到從前,可偏偏事與願違。”

  方槐檸注意到,栗亭畫出的公主依稀開始走形,沒了長頭髮,沒了瓜子臉也沒了纖瘦的身材。

  “病痛讓公主的美貌開始消退,她漸漸變成了普通人。雖然身邊沒了王子,但其實還有一兩個愛慕她多年的騎士,也許沒那麼英俊,沒那麼富有,但可以保護她,可以給她幸福,可公主看不見,她只想要王子。”

  “她遇到了嗎?”方槐檸忍不住問。

  栗亭笑了下,又畫了一個男人。

  方槐檸看著,覺得這個男人長得很像王子,可又知道不是,男人的頭上有著邪惡的犄角……這是惡魔,不,也許在外星少年看來,又該稱之為怪獸。

  “怪獸其實遠遠比不上以前的王子,他貧窮、瘦弱,可相較於那些騎士,他又溫柔、有才,他甚至告訴公主,他拒絕了一直追求自己的另一位美艷的女巫,選擇了相貌和地位都不復從前的公主。他在公主最悲傷最無助的時候到來,公主自然以為她終於遇到了真愛,於是怎麼都聽不進母親的勸告,義無反顧的和這個怪獸在一起了。”

  “多麼感人的愛情。”栗亭評價道。

  抬眼見方槐檸面色凝重,栗亭笑問:“你是不是猜到後面的情節了?這故事果然老套。”

  “是……在孩子出生以後嗎?”方槐檸有些不忍,也矮身撿起了一根樹枝在手裡擺弄,像是以此穩定心神一般。

  “哪有那麼久,”栗亭仔細盤算,“半年……不,懷孕五個多月吧,公主就發現怪獸其實一直有和那位美艷的女巫保持聯繫,準確的說,大概他們其實從頭到尾都沒有真正分開過。”

  “得知真相的公主傷心欲絕,但天真的她竟然還企圖挽回,糾糾纏纏良久,甚至以為把孩子生下就可以一切重來。直到女巫的孩子也出生,她才徹底死心,不得不帶著孩子和母親,離開了城堡,搬到了很遠很遠的一座大房子裡療養身體。”

  栗亭剛話落,一聲“卡擦”響起,方槐檸手中的樹枝斷裂了。

  栗亭看著,竟然彎起了眼。

  方槐檸有些驚訝的看著他,他知道栗亭冷靜,他是自己見過內心最強大意志力最堅韌的人之一,有時候方槐檸甚至都有些看不透栗亭在想些什麼,好比現在,為何他依然還能淡漠如斯。

  栗亭和他對上眼,好笑的問:“你在生氣嗎?”

  是因為這個故事,還是因為自己?

  方槐檸丟了樹枝,用手帕輕輕的擦著手,口中反問:“不該生氣嗎?”許是他自小生活環境單調,對於這樣只在社會新聞或狗血電視劇里了解到的情節缺乏一些良好的接受度吧。

  栗亭聽罷,竟然認真的搖頭:“不該。”

  方槐檸詫異的看向他。

  栗亭慢條斯理的繼續用樹枝在地上勾勒線條:“因為那位公主幾乎將她的後半生都用在這件事上了,每一天每一天,悲傷、悔恨、痛苦、憤怒充斥她的思緒和行為,她不僅看不到牽牛花田,她連自己的母親,自己生的孩子都看不到。”

  “她是病得很重,但比她身體病得更厲害的,是她的心。”

  這話一出,方槐檸猛地一個激靈。忽然以前那些從未在意過的細枝末節一下子全衝進了方槐檸的腦子裡。

  郵件里的小灰人每天都四處奔竄,想吃什麼吃什麼,想玩什麼玩什麼,上天下地,霸占四方,方槐檸曾以為這是他無憂無慮生活的體現,卻不知這何嘗不是對方缺乏約束的表現。他沒有長輩來管教,沒有朋友的可分享。他說過,外婆要照顧他母親,所以他用桔子當晚餐,電腦壞了近一個月外婆才發現,除了偶爾教他英語,小灰人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看書,一個人摘果子,一個人學游泳,陪伴他的除了那兩條狗外,怕是只有隔著幾十里外還從未見過面偶爾才聯繫一次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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