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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海洋傻了,他又開始給范洪章,石磊打電話。游暢認識的人不多,沒有很多地方可去。而且他媽媽看得緊,他晚上若非有藉口,根本不會四處跑。可是,沒有人見過游暢。

  “你別發毛啊!”彬亞安慰他,“游暢那麼大的人,指不定去哪兒玩兒了呢!”

  “不可能,”於海洋象掉過冰窖,整個人透心涼,“游暢出事了,他肯定出事了。”

  我走了,於海洋。他最後跟自己說。那是什麼?告別?想到這裡,於海洋如坐針氈:“你開車來的,是不是?”

  “是呀。”

  “走,我們去找,不行,我得找到他,我得把他找出來。”

  彬亞沒見過這樣六神無主的於海洋,只好答應。結果剛走出門,就給護士攔住:“大晚上往哪兒走?不准出去了。”

  彬亞說著好話,護士還是不允許,把於海洋惹急:“我愛人失蹤了!我得去找他,你們誰他媽也別攔著我!”

  他們在華燈初上的城市裡橫衝直撞,城市這麼大,人山人海,想找一個人,太難了。於海洋反覆撥著游暢的手機,不停地留言,到最後幾乎哀求:“給我打電話,游暢,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這麼找,根本找不到什麼人啊!”彬亞將車停要路邊,面對著瀕臨崩潰的於海洋,“你不能往壞處想,游暢也許……”連她自己都沒什麼藉口,可以用來安慰,游暢不是那種隨便跟人出去玩的人。

  “永生島,”於海洋腦中靈光一閃,“他去了永生島!”

  那時的酒店有他們兩個的手機號碼,最近他收到簡訊,還覺得很突兀。一定是游暢在那裡訂了房間,他們確認簡訊發到自己的手機上了。彬亞的車調方向,向永生島方向狂奔而去。

  他們到了前台,恰巧於海洋認識的經理值班,一查,游暢果然CHECK IN 以前他們住過的那一間。於海洋跟經理要了鑰匙,就往那個方向一瘸一拐地跑。那間屋靠海,離大堂最遠,卻又不通車,他腿不方便,短短一段路,似乎走了一輩子。

  彬亞開了門,游暢的鞋子就放在門口。

  “游暢,游暢!”於海洋扯著嗓子喊,艱難地爬上二樓,那裡的海景客廳是游暢最喜歡的。可是,空空的,沒有人。所有的窗簾都拉開,屋裡的燈全點著,象是漆黑世界裡,唯一的光源。

  “啊!!”

  彬亞的尖叫,從衛生間裡傳來,於海洋拖著傷腿衝過去……他的世界,瞬間終止。

  “游暢!”

  他明明沒有張口,卻聽見自己的絕望的喊聲。

  第117章

  於海洋從沒見過那麼多的血,觸目驚心的深紅,他的雙手,沾滿鮮血,那是游暢的血,他深愛的那個男孩,笑起來、象星辰般燦爛,永遠包容自己的的執拗和任性的男孩,他的血,象黑夜一樣流淌。

  於海洋旁若無人地盯著他的血跡斑斑的雙手,無法跟周圍的世界範圍連接。

  彬亞給游暢的母親打電話,再聯繫范洪章。她知道,這時候,自己是照顧不了於海洋的,不管她怎麼試圖跟他溝通,於海洋沒給他任何回應,他蹲坐在急救室外面角落裡,象是抖開防備的刺蝟,拒絕任何人的接近。

  游暢的母親也很難弄,彬亞不知道如何安慰,只大概跟她說了過程,可是,她欏楞地,似乎根本就沒有在聽彬亞的話。直到范洪章趕到,六神無主的彬亞才覺得稍微鎮定,總算是有個能辦事的來了。

  “裡面急救的醫生是誰知道嗎?”范洪章先問她。

  “我哪有心思問?”彬亞眼睛紅紅的,象是哭過。

  “行,我來弄吧!”他看了一眼於海洋,將彬亞領到一邊,低聲問:“嚴重嗎?怎麼回事?”

  “他在浴缸里割腕的,割得很深,”彬亞說著,眼淚掉下來,“好多血,特別嚇人。”

  她說不下去,捂著嘴哭,連哽咽都不敢,怕驚到另外一邊的於海洋和游淑容。范洪章抱著她,拍著她的後背安慰,漸漸地平息了,才能繼續說:“我們到的時候游暢就沒有神智。救護人員說有呼吸,心跳很弱,可往急救室推的路上,我又聽他們說‘病人沒心跳’。我也不清楚到底什麼狀況,范哥,怎麼辦啊?”

  “沒事,沒事,別太慌,也許沒那麼多麼血的,是水造成的幻覺,救得回來,救得回來。”范洪章找著安撫彬亞,“別怕,他還年輕呢,送到醫院就好辦了。你要不要回家休息?這裡有我看著就好。”

  彬亞搖搖頭:“你哪休息得了?再說於海洋……”她回頭看看,於海洋依舊是那個姿勢,好像連眼睛都沒眨過。

  “那你陪游暢她媽坐著,看住她。我聯繫一下朋友,讓他過來張羅醫院的事,看誰在急救,需要怎麼做。”

  “行,范哥,你看看於海洋吧,我現在特別擔心他,他不對勁兒。”

  “我知道,去吧!別哭了啊。”

  范洪章給於海洋的表哥打了電話,他在D市面上醫學界很吃得開。趕過來以後,很快調來兩個外科專家。范洪章有問護士開了個單間,讓彬亞和游暢媽媽累的話,先過去休息。這才倒開時間,過去察看於海洋。

  他沒有靠得太近,先遞了一去煙過去:“找個地主抽兩口?”

  於海洋動也沒動,沒發出任何聲音。

  “你腿傷沒恢復呢,不想好了呀?”他見這人沒有跟他說話的意思,自己繼續說:“我找了你表哥來,能做的,我們都做了。游暢不會有事,你別自己嚇唬自己。”

  可是不管他怎麼說,於海洋眼睛連抬都沒抬一下,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追隨著游暢。他想像著下午兩個人在花園裡小憩,游暢的頭髮軟軟地拂過自己的臉,他的手搭在游暢肩頭,那是溫暖的身體,充滿生命力。

  於海洋突然襲擊悔恨自己為什麼沒有篤信任何宗教?這時候,至少有信念中的神或佛,保護和庇佑。而如今,神會聽見他的聲音嗎?會嗎?神會相信游暢是善良的人,從來沒做過壞事,他心存善念,不該承受這樣的懲罰嗎?游暢是無辜的,於海洋在心裡反覆吶喊,他是無辜的!無辜的!!無辜的!!!我錯了。我不該接近他,引誘他,強迫他接受我的感情,一次次禁止他離開我。

  不對,不對,我們為什麼時候不可以在一起?於海洋的腦海里塞滿亂七八糟的殘像,我們相愛,彼此尊重,我們願意孝敬父母,為什麼不可以在一起?他感覺到自己的世界正跟外面的世界分離。他突然發現再沒有什麼比生命更加重要,什麼愛情,什麼倫理,什麼工作前途,社會聲譽,統統都江堰市是馬尿牛屎狗屁!只有活著是重要的,呼吸著,帶著強而有力的心跳。

  游暢,你聽見了嗎?沒有什麼比你重要,所以請你,請你,一定要挺過去。

  范洪章一直在他身邊陪著,哪怕他從頭至尾也沒說過一個字。時間變得出奇地緩慢,夜長得看不見盡頭……急救室的燈,終於熄滅了。

  那一刻,於海洋的心,絕對是靜止的。不僅心臟,他全身每一塊肌肉都僵硬著,呼吸完全停下來,他睜大眼睛盯著醫生,視線卻越發模糊;他努力去著耳朵,卻轟鳴不止。他突然希望醫生不要說話,讓時間就留在搶救燈熄滅前,似乎只要醫生不走出來,游暢就有希望。

  於海洋拒絕向前,只有他的角落,由兩面牆,堅硬地牴觸著他的背,他才能去撐,才有安全感。可是,他的器官又無法控制,醫生說的每個字都象寫好的大字報,鮮明地掛職在他的腦袋裡,哪怕他不看不聽,也依舊在那裡,清楚好認,又鏗鏘有力。

  “割得很深,而且他浸在熱水裡,導致血流快,失血很多,搶救過程中,心跳兩次停止,病人體質不好,求生意識也不強,這種情況下,能搶救回來,真算是奇蹟。”醫生最終肯定地說,“病人挺過來了。”

  第118章

  那是無法形容的感覺,於海洋一時之間,麻痹的心跳和呼吸,掏空了他的胸腔,沒有空氣,沒有血液,空空的,什麼感覺都沒有。唯獨醫生那句“挺過來”,象回音一樣在空曠胸腔里反覆蕩漾,游暢,他的游暢,還活著,活著,會微笑,會流淚,會象以前那樣,拉住自己的手……於海洋終於哭了出來,從忍耐到嚎啕,眼淚從他捂著臉的指fèng洶湧地流出來,他低沉放縱的哭聲,迴蕩在醫院空曠的走廊里。早晨的每一縷陽光,穿過枝葉,透進窗戶,正灑在蜷坐的身影上。

  范洪章沒有安慰,讓他哭夠,才走過去,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過去了,沒事了,起來吧!”

  痛哭之後,於海洋感覺生命力又回到自己的身體,雖然疲憊也是接踵而來,可是他能鎮靜地整理自己的魂魄,恢復常態。他先安慰游暢媽媽,本來想讓彬亞先送她回家休息。女人的眼淚總是綿長,這會兒還在哭得抽抽涕涕,眼淚刷刷的掉個不停。於是,他又不放心彬亞自己開車了,非讓范洪章送她們回去。

  “你自己行嗎?”范洪章囑咐,“我一會兒就回來,你趕快找個地方睡一覺。別等游暢好了,你去倒下。想辦什麼事,我幫你跑。不過,你媽那裡你自己交待,你從醫院裡跑出來,估計她也嚇個夠嗆,打個電話給她。”

  於海洋確實有很多事要做,可是他現在唯一想做的,是去看看游暢,他得親眼看見,心裡才會踏實。重症監護區來往人很少,格外安靜,走廊里空空的,這會兒護士交班,偶爾才有人走過。游暢躺在靠窗的床上,臉色白得嚇人,儘管深色血槳正沿著透明的點滴管,源源不斷地輸進他的身體,臉上卻是半點血色也沒有。他學無法自己呼吸,插著管,連接著呼吸器,檢測儀讀寫著他每一次微弱而緩慢的心跳。於海洋貪婪地看著上面浮動的曲線,那是游暢活著的證據,他無法靠近,額頭和手掌都抵在玻璃窗上,專著地等待著游暢的身體任何象徵性的顫動。

  “看來,你是想轉院過來?”表哥不知什麼時候過來,站在他身後,雙手插在褲兜里,對他說。

  “我不用住院,”於海洋說,眼睛不離開游暢,“本來就是想讓他心疼,可以多來看我,才在醫院住那麼久。”

  “還是要住幾天,好利索再說。昨晚醫院說你強行跑出去,我姑可急壞了,我打電話跟她大概說了下,好不容易勸他不要來。不過天一亮,她就給我打電話,說要過來,問我游暢他媽在不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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