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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就要撕,被於海洋一把抓住:“不准揪,貼著!”
狹窄的空間,被兩個高大的男人填得滿,兩人貼得極近,面頰近在咫尺,呼吸可聞……於海洋湊近,在朝思暮想的嘴唇上,輕輕親吻。
“電話上怎麼不和我說?”他雙臂將游暢固定在牆上,“為什麼瞞著我呀?”
游暢的睫毛上本來還掛著霜,襯著眼睛跟個娃娃一樣,這會兒白霜漸漸化了,濕潤著:“說了有什麼用?你還能坐著飛毛腿回來?”
於海洋的手揩了揩游暢的眉眼,“她讓你搬,你就搬,你怎那麼聽話?”
“不搬我還和她吵啊?我能吵過她嗎?”游暢試圖將幾天來的鬱悶,笑過去,可是方法不太好用,他幾乎不能抑制地說出心裡話:“你總算是回來了,總算回來了。”
游暢攀住於海洋,象溺水的人緊緊抱著救命的浮木,那是他唯一的希望,唯一的活路。這幾天,意志堅強著的內心,突然在他面前,脆弱而不堪一擊,酸澀洶湧而來,游暢突然流淚,不可收拾。無聲的眼淚,象火花燙痛著於海洋,他熱烈地回抱著游暢,反覆念叨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直到感到懷裡的身體發沉,向地上滑去。
於海洋連忙用力固定住游暢,讓他靠在自己和牆壁之間:“游暢!游暢,你怎麼了?”
游暢臉色青白,盜著虛汗,呼吸微弱,眼睛半閉著,有些神智不清。於海洋沒辦法,低身將他橫抱,一抱才發現這人輕了不少。本來想進兩人住的客臥,結果一想,媽的,反正都被發現了,乾脆住回主臥,他早就住夠那個小房間!
他將游暢放在大床上,幫他脫鞋,剝去外衣,拿被子將他嚴實地蓋住,游暢在他折騰中,睜開眼,有了焦距,似乎從剛剛短暫的暈厥中清醒過來。於海洋從衛生間拿了熱毛巾,給他擦了擦臉,突然想起怎麼回事,忍不住帶著心疼責問:“你他媽的上次吃飯是什麼時候?”
游暢直直地看著他,似乎很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然後,慢慢地說:“我,忘了……”
“早晚給你氣死!”於海洋把剛剛脫掉的鞋,又匆忙給他穿,“起來吧,到醫院掛水去!”
“你別折騰我啦!於海洋,你就讓我好好躺會兒吧,我幾天沒睡好了。”
“咱倆這是誰折騰誰啊?起來,起來。”
於海洋拽住他兩隻胳膊拖,游暢順勢抱住他的腰,不肯放手:“我哪兒都不去,誰也不見。”
“你還敢耍賴?”於海洋只好放他躺回去,沒轍地說:“那我找醫生回來給你打,好不?餓到暈,游暢,你會脫水的!”
游暢的手捉著他的,目光憂傷地看他,不肯說話。於海洋無奈,嘆著氣:“我知道你怕什麼,游暢啊,不管她們怎麼阻撓,只要咱倆一條心,沒有過不去的難關,你明白嗎?”
游暢點了點頭。
他繼續說:“我從看你第一眼就喜歡你了,而且越來越喜歡,我這輩子不會放了你的,你給我記住!分手之類的,想都別想,知道嗎?”
游暢又點頭。
“不論發生什麼,不能懷疑我對你的真心,不能動搖,不能妥協。咱堅持到底,就是勝利。”於海洋反捉住游暢的雙手,握在自己兩手之間,“你信我嗎?”
“信,”游暢終於說,“我信你。”
充斥著消毒水味的病房裡,游暢微微皺著眉,努著嘴,在“安定”的作用下,沉靜睡著。於海洋站起身,到了走廊,給家裡撥了電話,接電話的是張姨,他說:“張姨,我一會兒過去,你讓媽別出門。”
夜色降臨,於海洋想,有些事拖是沒用的。
“媽,我活了二十八年,沒這麼喜歡過一個人,真是玄了,兩天看不見,想得慌。他要是在身邊兒,幹什麼都特有精神,特帶勁兒。每天晚上,看見家裡點著燈,從心裡往外覺著幸福。您說,人這輩子不就為了找到這麼個伴兒嗎?我找著了,媽,可他是個男的。”
於家寬敞得有些離譜的客廳里,於媽媽坐得筆直,聽著兒子真摯的傾訴,她開始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第77章
樓明找到石磊的時候,他病在奶奶家,高燒四十度不退。樓明半夜接到奶奶的電話,連輛車都找不到。出租都不愛跑出城的長途,何況從D市到家要兩三個小時。好不容易好話說了一籮筐,勸服個司機,給他送到家。
“師傅,您再幫個忙,等我一下,我朋友病得重,這半夜兩點,我也找不到車,您再幫我們送醫院可以嗎?”
師傅老大不樂意,好說歹說,也勉強答應了,說好在巷口等。樓明連忙往家跑,進了屋,奶奶把他領到他自己的屋,石磊正昏迷著躺在那裡,偶爾佞語。樓明過去一摸額頭,象摸在火爐上,直燙手。
“奶,你怎不早點兒跟我說啊?”樓明焦急不堪,雙手摺騰著,想把石磊弄起來。
“他不讓啊!開始吃藥挺見效的,結果從昨天早上就開始發燒,他看著我,不讓我找你。怎麼勸都不肯去醫院,給我急的呀。”
樓明也不想老人家太著急:“奶奶,沒事,您幫把手,我讓計程車在外頭等呢!他什麼時候回來的?”
“回來有快一個禮拜了。跟我說,要是我給你們信兒,他抬腿就走。他那會兒病著,我哪能讓他走啊?”
折騰著,石磊似乎醒了,他看著樓明,也不知道認出他沒,只一個勁兒地,混亂地說:“我不去,我哪兒也不去,放開,放開,我回家!我哪兒也不去,我回家!”
“石磊!”樓明趕緊抓緊他,“石磊!我是樓明!你到家了!這是你家。我帶你去看病!啊~”
樓明趁石磊短暫的失神,連忙哈腰,在奶奶的幫助下,趕緊背起來,就往外頭走。出門前,樓明說:“奶,你找件厚大衣給他披著,外頭可冷了。”
樓明的奶奶轉身找不到,乾脆拽了條毯子,將石磊包著,三個人小巷中頂著寒風,好不容易到了巷口,結果計程車已經開走了,根本就沒等。樓明不禁開始罵人,也不能耽擱,他們沿著馬路走,希望能有車,都快到醫院了,好不容易碰上一輛破“夏利”。
石磊在醫院裡繼續沉沉地昏迷,樓明讓奶奶回家休息,他自己守著。他留了個心眼兒,沒通知石鑫這件事。石鑫衝動,他怕哥倆兒槓上,石磊本來心情就急躁,再打起來。在石磊昏睡的第二天,他有點不放心,找醫生問怎麼還沒醒,醫生帶搭不理,冷淡地敷衍。也許應該塞點錢的,要不也得轉到大城市的醫院,怎麼高燒昏迷這麼久呢?正當他拿不定主意的時候,石磊自己醒了。
人真是奇怪,閉著眼睛的時候看著那麼憔悴,睜開眼睛就精神多了。樓明的心輕飄飄地飛揚起來:“醒啦?”
石磊沒說話,眼睛在病房裡轉了一圈,才回到樓明臉上。
“好點兒沒?要不要喝水?餓不餓?”
石磊搖了搖頭,聲音象砂紙般嘶啞:“今天幾號?”
“十號,你昏睡了兩天了。”
“你自己回來的?”
“吶,我還沒告訴石鑫。你想他來嗎?”
石磊又搖了搖頭。
樓明沒逼他說話,很快奶奶來了,帶了換洗的用的,和稀飯。奶奶和他說話,他倒是有問必答,樓明稍微放心些。石磊在醫院住了三天,就出院回奶奶家休養。樓明扶著他走過長長的小巷的時候,天上飄起雪花,石磊停下腳步,抬頭朝天上看,一行灰色鴿子從天空飛過,留下串刺耳的哨音。
晚上,三個人吃飯的時候,石磊問樓明:“你怎麼還不回去上班?”
“辭職了。”樓明頭也沒抬,加了口菜,吃得呼哧呼哧。
“你他媽有病?幹嘛辭了?”
“干夠了。”樓明說的輕鬆。
“你以前很喜歡那份工作。”石磊儘量平靜地說。
“那是以前,干長就夠了……”樓明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因為我?”
樓明夾菜的筷子停頓了,很快恢復,又去夠白菜豆腐,沒作答。石磊一把抓住他的筷子,繼續問:“是不是?”
“不是!”樓明也提高了嗓門。
“兄弟倆有話好好說,幹什麼這是?”奶奶不知他倆為什麼鬧彆扭。
兩人各吃各的,不再多話。
晚上,奶奶睡了以後,石磊又把這事兒提起來:“你明天就回去上班,這裡用不著你。”
“都辭了,還怎麼回去?”樓明坐在窗口的桌子上,朝外頭看,“哪兒也不去了,還是家裡好。”
“為什麼?”石磊堅持問。
樓明回頭,終於正視石磊的眼睛。他知道,石磊和范洪章分手了,雖然不明白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這似乎是沒人知道的謎,連於海洋那個人精似乎也沒什麼底。可是,石磊在醫院的時候,護士給他打針的時候,樓明看見他那裡的傷,明顯是給人抽打的。那種感覺,象是無形的利刃,割得他體無完膚。
“石磊,咱不回去了,”他情不自禁地說出來,再不遮掩內心的難受,“沒什麼大不了的,石鑫店都頂給‘娘娘’了,只要咱三個在一起,哪兒都一樣!”
“不一樣!不一樣的!這什麼鬼地方?外頭那些人怎麼說我,你聽見過嗎?那幫王八蛋,老子早晚宰了他們,撕爛他們的臭嘴!”石磊倔強地,眼睛泛紅,“你們跟我回來,能幹嘛?出去賣苦力?你明天就給我滾回去,我不需要你的憐憫。”
“這不是憐憫,石磊,再苦的日子,我們都熬過來,還怕這點兒挫折?咱們重新開始。”
“需要重新開始的,是我自己,和你們無關。”
兩天後,石鑫從D市跑回來,可是石磊根本不搭理他們。然而,當三個大男人成天困在樓明奶奶家,無所事事,石磊突然意識到,樓明和石鑫正在淪落為自己破爛愛情的多餘受害者。
他們十八歲離開家鄉,這些年,好不容易在D市有了基礎,石鑫有了小店,樓明認識不少音樂人,而如今,正因為自己的失敗和落魄,三個人再打回原形……這閉塞的小城,給不了他希望,甚至連療傷的平靜都提供不起。不管那個城市有多少他不想面對的殘破過去,石磊沒有選擇,只能選擇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