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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余晚要從急診轉去後面的住院部,駱明川去辦入院手續——施勝男今天被嚇得不輕,餘波留在她們母女跟前照顧,他心甘情願的跑腿。

  拿著住院單急匆匆走出病房,駱明川迎面遇到季迦葉,“咦,二叔?”他不免一愣,“你怎麼會來?”

  季迦葉手裡還提著黑色的長傘。指腹慢慢在傘柄上摩挲過去,他說:“我剛好在附近談生意,聽說小余出了事,就過來看看。”略略一停,就問:“她怎麼樣?”

  駱明川犯愁:“還沒醒呢。”

  季迦葉視線往後面病房拂了拂,停了兩秒,他又問:“去辦住院手續?”

  “嗯。”

  “你劉叔已經在辦了。”季迦葉說。

  駱明川來不及詫異,身後,施勝男從病房裡出來喊他:“小駱啊……”駱明川回頭,喊了聲“阿姨”,替施勝男介紹道:“阿姨,這是我二叔。”說完,又替季迦葉介紹說:“二叔,這是余晚的媽媽。”

  望著面前的女人,季迦葉抿了抿唇,有禮頷首:“伯母,你好。”

  就算是彬彬有禮的態度,他的氣場依舊不好接近,施勝男不免有些畏懼季迦葉,忙擺手道:“小駱叔叔我們算平輩,不用這麼客氣。”

  季迦葉還是說:“應該的。”

  駱明川惦記入院手續的事,他說:“二叔,那我先去找劉叔。”

  “去吧。”

  季迦葉點頭。

  駱明川走了,季迦葉往前走了兩步,立在病房門口,往裡面望去。

  白色帘子依舊半掩,他能看到床尾堆疊的白色的被子,帶著消毒水刺鼻的味道。這床被子底下,睡著余晚。

  她躺在那兒,還沒有醒。

  安安靜靜的,只有心跳有規律的嘀的一聲。

  這種安靜,真想讓人將她攬在懷裡,攬進自己的懷裡,吻一吻她的傷口,問問她疼不疼。

  季迦葉定定看著,眉眼沉冽的,宛如這疾風驟雨的秋意。

  施勝男覷了覷他,終於鼓足勇氣,稍有距離感的喊他:“小駱叔叔。”

  季迦葉偏頭,仍然有禮問道:“伯母,什麼事?”

  施勝男猶豫了一會兒,說:“小駱叔叔,是這樣的,你能不能跟小駱的父母提一提我家余晚?這兩個孩子挺好的。今天我六神無主,小駱二話不說就趕到醫院,他對我家晚晚真沒的說,如果這兩個孩子能早點定下來……”

  季迦葉靜靜聽著,抿著唇,一言不發。

  “小駱叔叔,你覺得怎麼樣?”得不到回應,施勝男有些尷尬。

  眨了眨眼,收回視線,望向施勝男,季迦葉說:“我知道了。”

  “謝謝你啊,小駱叔叔。”施勝男討好的笑。

  季迦葉撇開眼,說:“伯母不必客氣。”

  他坐在外面的走廊上,還是一動不動。

  很快,駱明川辦完手續回來,季迦葉出聲喊住他:“明川。”

  “嗯,二叔?”駱明川頓住腳步。

  季迦葉起身,往裡面看了看,他還是只能看到白色的一角。摸出煙,他沉默少頃,垂眸說:“明川,我覺得小余這姑娘挺不錯的。你要是真心喜歡,就早點定下來,別讓……”季迦葉稍稍一頓,還是低著眼,說:“別讓她太沒安全感。我感覺小余是個心思很細的姑娘,她的情緒幾乎不會外露,你好好對她。”

  指腹摩搓著細細的煙,季迦葉又說:“我走了。”

  也不等駱明川說什麼,他直接往外走,一直走到電梯才停。

  摁下下行鍵,季迦葉雙手插袋,面容淡淡的,望著不停上升的電梯數字。電梯快到時,他才偏頭,悄悄打量了一眼。

  醫院走廊燈影白熾,已經沒有人了,只剩他。

  季迦葉獨自回別墅。

  他忙到現在,還沒有吃過晚飯,胃裡卻不覺得難受。

  管家問他:“先生,要吃些什麼?”

  季迦葉頓了頓,忽然說:“魚丸還有嗎?”——他說得是上回他帶餘晚回來吃飯,廚房為了照顧他的傷口,特意用鰱魚做的新鮮魚丸。

  做飯的孫阿姨答說:“已經沒有了。如果先生喜歡,再做就是了。”

  “那不用了。”季迦葉拒絕,上樓。

  他要去書房,可視線卻越過書房,往深處望過去——

  音響室的門沉沉關著。

  季迦葉走過去,推開門。

  裡面比上一次要亂一些,地上是隨意散開的碟片。

  季迦葉半蹲下來,從中撿起一張碟片。

  封面是昏暗的紫禁城。

  他垂眸,靜靜看著,慢慢的,又點了支煙。

  辦完入院手續,余晚從急診轉去後面的病房。

  跑新聞的記者仍等在急診樓外——剛才有人捕捉到美籍小提琴家駱明川,這是大新聞,他們不會放過的。見到推床出來,就有人追上前問:“駱先生,傷者是你女朋友嗎?”還有人拍照:“駱先生,你的巡演怎麼辦?”

  駱明川一言不發,只是細心留意病床上的余晚。

  這一幕留在記者的鏡頭下。

  ……

  余晚不停在做一個夢。夢裡是鋪天蓋地的大雨,迷住了眼,讓她看不清前面的路。她有些著急,於是就問前面的司機,怎麼要這麼久?

  可前面的司機沒有回頭。

  一切暗沉沉的,籠罩著雨衣下的人,余晚渾身驀地發涼,她大聲呵斥:“快停車!”

  聲音被風聲雨聲撕裂開,司機依舊沒有理會。

  那一瞬,余晚想也沒想,直接推開三輪車門,縱身跳了下去。大雨里摩的速度很快,余晚抱頭,滾了好幾圈。

  饒是在夢裡,依舊很痛!

  腦袋狠狠砸在地上,痛得她幾乎要蜷縮起來,耳邊,摩的發動機的突突聲停下來,一道暗沉的黑影慢慢壓下來。

  天色太暗,雨帽遮著,看不清面容。只是這一幕黑暗,壓抑,還給人痛苦。

  那人不發一言,鉗制住余晚脖頸,就要將她往旁邊樹林裡拖。

  這人走路有些跛,余晚先前在地上摸到了什麼,悄悄留在手裡,這會兒直接朝他的跛腿用力砸過去。她紅了眼,便會下死手。

  後面那人吃痛,罵了句“臥槽”!

  這一聲傳入耳,余晚渾身涼了,又僵了。

  像是那一年,她坐在漫天陽光底下看書,身後,有人推門進來。

  所有一切,都讓她絕望。

  余晚愣在那兒。

  遠遠的,山道上有車疾馳而來。遠光燈將茫茫天與地照得透亮,這一秒,她忽然只想和這人同歸於盡……

  余晚睜開眼,眼珠慢慢動了動。

  四周全部是白色,讓她有一瞬的恍惚。

  稍稍有些失聰,耳鳴嗡嗡的,並不舒服。緩了緩,她才聽見聲音。有人在叫她:“晚晚!晚晚!”余晚轉過眸子,是施勝男。母女二人對視一眼,施勝男作勢要拍她:“你這死孩子,終於醒了!你都睡了兩天了!”

  余晚吃力的笑了笑,她想說什麼,有腳步聲進來,余晚望過去——

  逆著光,那人身影瘦削。

  余晚看在眼裡,施勝男已經在說:“這次多虧了小駱。警察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差點急死。——接到我們的電話,小駱連飛機都不坐,直接趕過來。”

  余晚抿唇,淡淡微笑:“謝謝你。”她的聲音有些啞。

  “不客氣,這病房還是我二叔幫的忙。”駱明川說。

  四周有片刻的安靜。余晚眨了眨眼,低下眼帘。

  施勝男隨便找了個藉口離開,留他們兩個單獨相處。

  病房裡還是微妙的冷場。

  駱明川試圖找些話題:“餓不餓?你想吃什麼?”

  余晚一概搖頭。

  對著面前的人,余晚滿腦子全是那則二十年前的舊聞。駱家唯一的孫子,是眼前這個人嗎?

  聽沈世康的意思,駱明川沒有死,還回來了。

  如果駱蕭是駱廣林的獨子,那季迦葉又是誰?

  他為什麼會是駱明川的二叔?

  這個問題壓在余晚心上,沉甸甸的,像是煎熬,又像是不停的拷問。安靜許久,余晚終於開口:“Vi,我想問你件事。”

  “什麼?”她理他,他就高興。

  眼前這人的眼底還是乾淨,純粹,余晚便覺得有些艱難了。

  她說:“我知道這很冒昧,可是……Vi,你二叔和你的姓氏為什麼不一樣?”余晚害怕猶豫,所以一鼓作氣問出了口。

  “……”駱明川猝不及防,一時滯在那兒。

  余晚艱澀而抱歉道:“能不能告訴我實情?因為,我……”她實在不知該說什麼理由,這樣探究他們的私事,讓余晚覺得難堪。她都無法直視駱明川,只能低低垂下眼。

  知道她的窘迫,駱明川說:“不要緊的,也會有人好奇。”他安慰她。

  余晚更覺尷尬。

  一直微笑的臉忽而變得認真,駱明川說:“這件事我從來沒有告訴過旁人,可你問我,我就不願意撒謊。余晚,你也替我二叔保密,好嗎?”

  余晚緩緩抬頭。

  年輕男人的臉龐有些難堪,有些糾結,又有些難過,駱明川低聲說:“我二叔他……是我們駱家的私生子。”

  聽到這個答案的瞬間,余晚愣愣眨了眨眼。

  她的眼前是男人慣常冷漠的臉,他不可一世,又倨傲驕矜,他什麼都不在意,他什麼都不放在心上。

  怎麼會是……

  “私生子?”余晚喃喃重複了一遍。

  “嗯。”駱明川低落的繼續,“我爺爺從來沒有承認過他的身份。二叔他從小和他母親一起生活。養父母去世後,才不得不回我們駱家,可是後來又發生了很多事……他一直過得比較辛苦,也很壓抑,還替我背負了很多。余晚,你一定要替我二叔保密,好不好?”

  駱明川還在說什麼,余晚已經聽不清了。她突然記起季迦葉主動提到他母親時的模樣,煙霧裊繞的大殿裡,他柔柔軟軟的說,我母親信佛,迦葉是她給我取的名字;她還記得他淡淡的說,我的母親已經去世了;她更記得自己曾用最惡毒的語言罵過他,說他是陰暗世界的怪物,罵他變態,讓他趕緊去死……余晚撇開眼,忽然不知該看哪兒。病房裡白色鋪天蓋地,勾勒在眼底,連呼吸都開始窒息,她只能問:“你二叔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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