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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湛聽言,險些抑不住內心的怒火:“可那時我爹已經放了權,為何你還是不肯放過何家?!”

  薛文柏說:“我不是說了嗎?我呀,就是見不得你好。何湛,你是不是自己覺得很無辜啊?可你看看寧右,再看看我師兄,他們哪個不是叫你耽誤了一輩子?你若不喜歡,怎麼不趁早斷了他們的念頭?就這樣一直拖著,卻叫別人一點機會都沒有。”

  “他不喜歡你,與我何干?沒了我,他就會喜歡你麼?”

  薛文柏手臂一震,半溫半涼的茶水潑到何湛臉上,眼裡全是戾氣:“就是因為你,師兄到現在都不肯原諒我。”

  何湛卻笑了,笑得有些瘋癲,胡亂擦著臉上的茶水。

  “你笑什麼?”

  何湛笑他自己,讓他一輩子都走不出的魔障,竟是因為嫉妒而生。

  “笑我自己還活著…”何湛眼角笑出淚來,看向薛文柏,“笑你怎麼就沒把我一起害死?真是心疼你啊…”

  “若非師兄盡力保你,你以為你能活到幾時?沒有你就好了,沒有你,我師兄會成為寧晉的股肱之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寧晉信你,日後你卻要壓我師兄一頭,何湛,你到底算什麼東西?”

  “薛文柏啊薛文柏,玄機子一個佛道雙修的大家,門下弟子卓越者眾多,唯你是他欽定之人,繼任大國師一職,可也唯獨你…是個看不透看不穿看不破的人。”

  “我的造詣不如師父,難以跳脫紅塵。一個‘人’活著,難道不就是為了一點執念麼?”

  “是啊。”何湛點點頭,“我能活到今,也不過是為了一點執念而已。”

  薛文柏甚至不知何湛是怎麼拔出劍來的,劍尖已經抵到他的脖頸間。

  何湛沒有再跟他說話的意思,劍即刻要刺入他的喉嚨!

  薛文柏翻袖一揮,三枚銀針衝著何湛面門而去,何湛反手橫劍將銀針逼退,薛文柏已與他拉開最大的距離。

  何湛以袖遮劍,緩緩抹去上頭的塵灰,劍刃如寒水凝霜,將黯淡的秋日反出艷絕的光芒來,光線忽地折在薛文柏的眼睛上。

  薛文柏眼前一白,什麼都看不見了,只飛身往後再退,可那光追在他的眼睛上,讓他再也無法展開攻勢。

  風聲起,薛文柏展手飛出幾根銀針將窗戶打上,光芒散去。

  何湛趁著這個空檔再度攻上來,點刺打的招式變化如流,配上眼花繚亂的虛招花招,薛文柏的銀針果真沒有招架之力。

  他用銀針將何湛逼退幾步,縱身從窗戶中躍出,何湛飛身追了出來。

  戶外開闊,薛文柏臨敵不再有劣勢,那些銀針就如細細的牛毛雨一樣沖向何湛的穴道,處處致命。起初何湛尚且能擋一擋,可銀針來得實在快,漸漸已現頹勢。

  一直在外等候的寧祈見狀提劍就躍至兩人中間,寧祈與寧晉一樣習劍,他的劍跟他一樣傲氣凌人,薛文柏如何發招,何湛難以猜出,可寧祈似乎都能預料到,每一次出劍擋的招式縱橫開闔,收放自如。

  寧祈將何湛擋在身後,冷著眼:“住手!”

  薛文柏臉色鐵青,說:“你護著他罷!殺了他又怎樣?殺了他,寧晉還能有幾時好?難道你就願意為別人的功業付上自己一輩子!寧家對你有什麼好?”

  寧祈臉色愈冷,側頭對何湛說:“趕緊滾。你打不過他的。”

  光憑剛剛與薛文柏過招的幾個來回,何湛就摸清薛文柏武功的高深,誠如寧祈所說,他的確是打不過薛文柏的。若不是寧祈護著,薛文柏可能會要了他的命。

  何湛識時務,還不想將命交代在薛文柏的手上,他以劍作出防衛勢,緩緩走出院中。

  眼睛落在寧祈身上,何湛腳下略僵。…他並非有意想耽擱寧祈,他從不知道寧祈還是喜歡他的。寧祈不是喜歡…寧晉麼?否則從前為何見了他就要咬,護寧晉護得跟什麼似的。

  ——何湛,你是睿王的近臣,在朝中你能依靠的只有他。

  難道…是因為這個?

  “走!”寧祈吼道。

  何湛不敢再停留,即刻離開鳳鳴王府。寧祈要攔,薛文柏想殺也殺不了,更何況,薛文柏從不會與寧祈作對,卻叫這個人氣得五臟六腑都在疼。

  薛文柏面對何湛的從容在寧祈這裡頃刻土崩瓦解:“你以為你能得到什麼啊?!”

  他也問過何湛這樣的問題,何湛回答:“…我也沒想得到什麼。”

  寧祈木聲回答:“我什麼都不想得到。”

  第114章變幻

  寧晉是在酒館找到何湛的。

  他已經喝得不知天地何物,爬上台子就要捏嗓唱曲,狀似瘋瘋癲癲,台下眾人掩嘴笑。

  文武百官,百姓不知曉幾個,卻也饒不過何湛的名聲太盛,加上他長得極俊,人見了自是認得他。見何湛要學小生唱曲,台下的人權當看個熱鬧。何湛含混不清吐出幾個字,漸漸找到調子,竟將小生唱調學得七八分像,聽著居然還有幾分意思。

  音色淒切切,唱得是玉屏關的《西閣》。

  到最後,何湛禁不起酒勁兒,一頭栽到戲台子上沒能起來。

  何湛還在想,若叫寧華瓊知道他這般荒誕放蕩的樣子,定要被擰耳朵的。

  然而,仿佛很多很多年前,寧華瓊就不在了。

  ——天塌下來有你爹扛著,你爹扛不住,你老娘我能扛住,再不行還有你大哥。

  明明這樣說著的,可現在扛著的只有他一個。

  寧晉看到倒在戲台上的何湛,令人將酒館中的客人全都趕了出去,又用一錠金子撫平了酒館老闆的眉頭。

  “何湛!”寧晉不知何湛在發什麼瘋,見他如此不愛惜自己身子,自是有些生氣。

  他將何湛翻過來抱在懷中,酒氣鋪天蓋地地襲來,熏得他直皺眉頭。何湛很少讓自己喝醉,說是在清醒的狀態才能應付突如其來的狀況。

  何湛臉上全是淚痕,叫寧晉看得一陣窒息,問:“怎麼了?”

  何湛迷迷糊糊著醒不過來,口中不斷囈語著,卻也叫人聽不清他說得是什麼。

  寧晉同掌柜的問了間房,又叫人送碗醒酒湯來。

  何湛喝下就睡,寧晉就在他身邊陪著,不一會兒何湛要吐,寧晉拿盆來拍著他的背,叫他吐出來。

  滿室都是酒臭,寧晉推開窗,風從窗口灌進來,已入深秋,風中帶著涼意,將蒙在何湛神思的迷霧漸漸吹開。

  寧晉扶他起身,給他灌了口茶,問:“痛快了?”

  何湛帶著七分醉,倚在寧晉的肩膀處,還是有些說不清話:“難…難受…”

  寧晉:“叔喝得時候倒是痛快,卻怎麼總顧前不顧後呢?”

  “寧晉,我難受…”何湛歪頭,將臉埋在寧晉胸前,幾乎還要哭,“好累啊…”

  寧晉輕輕抱住他,問:“我在呢。跟我說,行不行?”

  何湛攥著寧晉的衣襟,抬頭看向他:“你不是說能為忠國公府平反嗎?我要等到什麼時候?我爹他沒有殺人,他是冤死的,我爹沒有殺人…我爹沒有殺人…”

  何湛咬著牙沒有放肆哭出聲,可眼淚一直在往外流。

  “我知道。”寧晉將他按在懷中,定聲說,“我知道。”

  他見不得何湛哭。從前都是何湛哄他,可他見何湛這副樣子總不知該如何是好,似乎讓何湛不哭,比殺人都要難。

  “是我害死他們的…要是我娘沒有收養我就好了,忠國公府不會這樣…寧晉,我才是罪魁禍首…!我才是!”

  寧晉咬著牙:“不是你的錯,不是。”

  那時候寧晉還小,常被何湛帶在身邊。何湛怕他在府上住不習慣,夜裡總帶他一起睡。白日裡那麼個嬉笑著沒個正經的人,到了夜間整晚整晚地做噩夢,何湛常睡不好,又不敢驚了他人徒添煩憂,睡不著了就倚著床頭髮呆,寧晉幼年愛踢被子,何湛見了還會給他掖掖被角。

  何湛向來是聰明的人,忠國公府面臨什麼樣的處境,他不可能不知道。或許從何大忠釋兵權的那刻起,他就這樣日夜擔憂著。寧晉以前不能明白何湛在品香樓的一舉一動,這麼多年過來,他再想,便能尋出些門道來。

  那時候的何湛一直在想辦法,可卻無力回天。

  “叔,很快的…不需要很久了…”

  何湛半睡半醒之間聽到寧晉說這句話,沒能意會什麼意思,直到景昭帝病重,他才明白。

  一場急病來得如同疾風驟雨,將景昭帝的命卷沒了半條。這次,景昭帝是連起身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京中風起雲湧,又是一場風雲大變的局面,宮裡宮外都放了風緊的訊號,夜裡嬪妃的哭聲都能從幽幽宮牆內傳出來,叫人聽得心涼。

  年老病死,生死輪迴,就連是天子都不能逃脫這樣的宿命。傷哀過後,朝中官員更加關心自己的前程,朝中的勢頭大部分倒戈向睿王,其餘的則是保持中立的,與他為敵的很少,仿佛到如今這個局面,寧晉布置了很久很久。

  眾人都在等候景昭帝迴光返照,傳位睿王;抑或著景昭帝死去,擁護睿王登基。無論如何,國本已定。

  如此風緊的關頭,青州傳來慎王寧左回京探父的消息,將整個局勢繃得更緊。

  縱然寧左廢了一雙腿,但他曾是太子,在朝中有不少擁護他的人。而且他的母親是皇后,亦是嫡長子,他繼承王位,乃是天道。天道一詞,便足以讓各方勢力依護。

  寧晉與他從沒有手足之情,縱然念著何湛留他一命,但也不會讓他再從京城翻騰出什麼浪來。自慎王入京之後,寧晉的人手就盯上慎王。

  寧左進宮看望景昭帝,寧晉也同在側。

  景昭帝已經不能說話了,寧左給他餵了碗藥算是盡最後的孝心,昔日神采飛揚的驕矜已化為烏有,取而代之的是波瀾不驚的淡然。他像是真只是來探病的,同景昭帝說了一會子話,就轉而對寧晉說:“我還要去景仁宮看看母后,睿王隨我一起嗎?”

  “不必了。走之前去見見三叔,他很想你。”即使寧晉並不想讓他們相見。

  兩人沒有什麼要說的,相對沉默,外頭傳來奶氣的聲音,清脆得像個小黃鸝鳥。永樂就似個小麻雀一樣蹦進來,一頭扎進寧晉的懷中,呲著小白牙喊:“妗妗…晉晉…”

  寧晉抽了抽眼角,將永樂扳了個方向,對向寧左:“你父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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