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杜太後望他、瞪他,欲不得撕裂眼前的他──然,最後,她只能放聲大哭:“啊啊啊──孽子啊,孽子啊──當初生你就應掐死你──”

  她悲慟,趴於冰冷地上大哭不止。

  他冷眼睨她,只道:“已經晚了,母後,太晚了。接受事實吧。”

  開寶九年十月十日夜,天降大雪,宋太祖病逝,其弟聽其遺願,當皇帝。

  此事一傳出,天下紛紛疑惑,向來皇位傳子不傳弟,何以是光義人登帝位,卻不是受人愛戴之皇子德昭?

  疑惑沒過多久,便傳出一事。

  原來,太祖生前就與杜太後立下“金匱之盟”,為保大宋江山永固,從此而後傳位傳弟不傳子。

  太祖之後是光義,光義之後是光美,再由趙光美傳位給宋太祖的兒子。

  雖然此事一傳出杜絕了諸多謠言,然,歷來只傳子的皇位現只傳弟,仍然引起後人種種猜疑議論。

  但不管事情真相究竟為何,光義於公元976年即位,改國號為太平興國,開始他長達二十二年的統治。

  第三十六章

  那個大雪之夜,深宮傳來皇帝駕崩的消息,他大為震驚,萬萬料想不到那個男人,居然就這麽死去了。

  第二日,傳來的晉王即將登基的消息,讓他全身一軟,倒至地上。

  為什麽是他當上皇帝,皇位不是傳子的嗎?

  不,這其中一定有什麽……

  倏然想起昨日於晉王府中的那一幕,皇上吐血昏迷被送進宮中時,晉王的冷酷,他腦中一片空白。

  “夫君?”鄭國夫人端茶入房中,見他倒至地上,擔憂地上前扶他。

  “夫人……”抬起頭,看著形容憔悴的妻子,他無力地讓她扶起。

  “夫君在想什麽?”看著丈夫蒼白的臉色,鄭國夫人不禁問。

  目光落在冰凝在屋檐上的雪,他久久才語:“昨夜的雪,下得真大……”

  “是啊,好冷。奴家第一次見這麽大的雪,在江南,四季如春,這裡,卻這麽冷。”也不禁望向窗外,鄭國夫人幽幽道。

  收回視線,看到妻子在捂著手,他疑惑執起一看,看到了她凍傷的手,心疼地蹙起眉,他把她的手放在唇上輕輕呵氣。

  視線抬起,他看到妻子柔柔地,幸福的微笑,心,微動。

  想起當年他們的初會,豆蔻年華嬌柔可人的她,一眼就讓他鍾情,想背著妻子娥皇與她與後花園頻頻私見,想娥皇因他倆的事鬱鬱寡歡,最終病逝時,他們的悲與痛……後來歸降於宋,只求苟安,沒曾想,等待他們的,不是幾經艱苦終得廝守的幸福,而是真正殘忍,又難以訴說的痛苦命運。

  這,是不是當年他辜負周後娥皇,所必須承受的結果?

  “夫君?”

  “嗯?”收回神,他看為他擔憂的她。

  “你又在想事情了。”

  “啊。”

  “是不是前幾天,你去晉王府找我,被晉王刁難了?也正是這樣,這幾日來你一直不能回府──”

  “夫人,別多想。”看她越為擔憂的目光,他輕笑安慰道,“不是說過了,晉王只是留我在他府中為他頌詩。”

  “只是這樣?”她睜眼看他。

  他微窒,終是點點頭:“只是這樣。”

  只能這樣。真相,他不可能會向她訴說,與她的不完全一樣,倘若那件事情被她知道,她一定會傷心欲絕──這樣的恥辱與痛苦,就讓他一人承受吧。

  他只要讓她知道,他一定會竭盡全力守護她,關愛她──這僅是他這個身為丈夫的,惟一能為她做的。

  第三十七章

  冉冉秋光留不住,滿階紅葉暮。

  又是過重陽,台榭登臨處,茱萸香墜。

  紫鞠氣,飄庭戶,晚煙籠細雨。

  嗈嗈新雁咽寒聲,愁恨年年長相似。

  《謝君恩》,李煜

  而後半年多的時間裡,他沒再見到當了皇帝的他。

  如今,他已不是一個之下萬人之上的晉王,他是統治大宋江山的君主,至高無上,受人敬仰。

  如今,他日理萬機,想必,沒了閒情再來找他、逗他──心,是慶幸,也有幾份寂寥。

  而寂寥在日漸久之時,慢慢化去,漸漸,他淡忘那段不堪的曾經──一切,似乎隨著前皇的死,而靜靜歸咎於平靜──不知不覺,無聲無息,他曾經的,不堪回首的經歷。

  難得的寧靜,他終得與愛妻好好度日。像在江南那時,賞春詠夏,他填詩她吟唱,好不自在。

  轉眼又是秋,庭院那株梧桐葉開始落,心,莫名淒寒。

  秋,多事之秋。

  “夫君……”一件暖襖披至他身上,身邊,傳來妻子柔柔地嘆息,“你又杵在這發呆了,這梧桐樹,好看麽?”

  “不好看。”他看她,又看樹,“只在看葉生葉又落,而人呢,聚聚散散,何時是個結果?”

  “……沒有了,便不會再生生息息了。”妻子眼眉含傷,不禁,愁了起來。

  沒有,便是死嗎?

  望著前方那株樹,他無言。

  “夫人,想回江南嗎?”

  “想回,可,回不去了。”搖頭,嘆息,“那裡,已不是我們的家,我們已經無處安身。”

  心傷地擁住她,一同看著前方的那株樹,葉在一片一片落,心在一點一點傷。

  “那我們便在睡夢中,回到我們真正的江南吧。”

  “夫君。”靠在他懷中,妻子顯得那麽嬌小與柔弱,讓人憐讓人疼。

  “嗯?”他低頭看她。

  抬頭,她說:“倘若我們死了,我們還會在一起嗎?那個時候,化為遊魂,我們便可以回去了,我們夢中的江南我們的家。”

  他淡淡一笑:“會,一定會。那個時候,我們一同回江南。”

  “嗯!”眼含淚,臉揚笑,她偎在他溫暖的懷中,不去想什麽,只想就這樣,跟最愛的人廝守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淒淒秋風中,他們相依相偎。由兩人化成的一個影子,倒映在暮色中,顯得如此的執著與深情。

  這一幕,完全落入了一個人的眼中。

  眼睛帶著無止盡的黑暗,冰冷的陰翳,看不進的深沈,他漸漸後退,離開。

  他正是當今皇上,宋太宗趙光義。

  他來得無聲無息,去得悄然不覺,只帶去一身寒意。

  而這一切,相擁的兩人,完全不知情。

  第三十八章

  皇上召鄭國夫人進宮。

  那個秋寒之夜,宮裡侍臣傳來的話讓人連心都冷了。

  “夫君?”面色蒼白望著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的丈夫,鄭國夫人又怯又畏。

  壓抑心中的憤與恨,他顫著聲問侍臣:“皇上說了,是什麽事嗎?”

  “皇上要鄭國夫人入宮,誰敢問原因?”侍臣對他沒好顏色,八成,知道他是空有名銜沒地位的官吧。

  這名侍臣又對他妻子脅道:“鄭國夫人,請儘快動身,皇上等急了會龍顏大怒。”

  說罷,便扯過縮於他懷中的妻子,拉她而去。

  “夫君──夫君──”

  悲悽的呼喊撕裂了他的心──再也不能眼睜睜地看下去,他上前,欲拉回她,卻被擋。

  “違命侯,你敢抗聖令?”侍臣威逼的臉令人膽顫,“你若這麽做,就別忘了後果。輕則斬頭,重則滿門抄斬!”

  心涼了,伸出的手慢慢放下。

  “夫君。”妻子哭,悲慟地搖頭,她泣言,“奴從夫,奴不使難,奴去──等奴歸──”

  他望著她被人帶走,看著她嬌弱的身子慢慢消失於眼前──淚流於眼,滴於地,痛於心。

  “啊──”跪下地,一心傾吐不出的悲痛欲絕,令他無以適從──哭,只能哭──天夜天又明,他不知道他縮坐在角落裡多長的時間,只知道心哭到麻木,身冷得難以動彈。

  卻仍不想動。

  下人雖勸過他,卻無果,只能搖頭離去。

  他覺得好累、好累,但是不能睡,妻子讓他等她回來,等──所以他等,一直等。

  才說過要守護她,說出卻只是空話,他根本做不到。

  眼睜睜地看著她被帶走,被帶去那個邪惡的男人身邊──想起那個天一般高高在上,喜怒無常的男人,他又畏又怕,更多是心寒。

  為什麽還不肯放過他,為什麽還要一直折磨他們──他究竟想要對他與妻子做什麽,是不是,真想逼他們走上絕路──他縮在黑暗的地方,頭埋進膝蓋間,無聲落淚,不知有一道身影靜靜入了屋,來到他身邊,蹲下。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