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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以為這個人早走了,可是當他準備撿起最後一本書時,一隻白皙的手停在這本書上,撿起來遞到他面前。雷德凱不經意地抬頭,就這麼一霎,翻天覆地而來,眼前什麼都不剩,就只有他淺淺的笑、清澈的眼、被風吹起的發,就只有他穿著白衫背光,似神般剔透的身影。

  他走了,雷德凱還停留在原地,手中握住那本遞過來的書,很久很久才回過神來。

  自那以後,雷德凱不敢再照鏡子,他怕看到鏡子裡自己平凡的臉孔,平凡的近乎醜陋……雷德凱不忍讓年邁的父親外出打工,他跟恩師商量後知道大學生可以抽空去打工賺錢生活費和學費,所以他一進學校就在一家小飯館當雜工。而後因學習成績優異受到導師嘉許,又知道他家的情況便介紹他去當家教,一小時五、六十塊人民幣。雖然當家教賺得不少,但是雷德凱仍然沒有辭去另一份工作,他不僅想賺生活費學費還想往家裡寄點錢。他明白家裡的情況,父親是砸鍋賣鐵欠了很多債才能送他上大學的。

  見到那個人的那晚,雷德凱收拾著飯館裡客人留下的碗筷,在擦桌子時玻璃映出他的臉。他頓了一下然後擦過去,卻擦不掉鏡面留下的一滴滴水漬,他趕緊拭去卻又出現,後來才發現是他自己眼中不斷滴下的淚。

  雷德凱比誰都清楚自己陷入了怎樣一個境地。從前是不敢奢求,現在是刻骨銘心的明白,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比什麼都遙遠,他愛上了一個自己永遠也碰觸不到的人。

  在愛上的那一刻,就註定無望。

  第一眼就能看出他跟自己一定不同,飄逸有型的頭髮、乾淨漂亮的衣服、修得整齊的指甲和白皙修長的手,跟雷德凱又粗又黑還長繭的手完全不同。他的家世一定很好,不然家裡肯定也能算得上小康,至少是個城裡人。

  後來,雷德凱才知道,那個人家裡真的很有錢,而且還是本地人。爺爺當大官,父親自己開了間公司,母親則是才女出身且風韻猶存,聽說當年想追她的人可以排成一條長龍繞街上好幾圈。難怪啊!他長得那麼好看,秀氣的眉,大大的眼睛,小而挺的鼻子,粉粉嫩嫩的薄唇,笑起來嘴角邊還有淺淺的兩個酒窩。

  真的很好看,比他見過最好看的女人都要好看,在雷德凱心裡,跟仙人一樣。

  他不止好看,還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禮揚,張揚的揚,像他的人,笑起來張揚不知愁,沒有染上世間的一切陰暗。雷德凱總是偷偷地看他,所以知道。他的眼睛就像向日葵,等他的太陽一出來,視線就情不自禁地小心圍著打轉。

  也只能看而已。不止他,連他身邊的朋友,一個個都那麼耀眼好看,和自己這樣的人完全不同。

  跟他最近的是一個高高大大的男生,短短的頭髮,濃濃的劍眉還有雙深邃的眼睛,笑聲像海浪——女生們都這麼形容。她們還說禮揚是學校里最漂亮的男生而他是最帥的。最帥的這個叫匡靖,上高中時就跟禮揚同班,也上同一所大學。他們高中時就是好朋友,到了大學自然仍然時常黏在一起,無話不談。

  他們的關係真的很好,去哪兒都是一起,吃飯遊玩和讀書。聽說他們本來在不同宿舍,後來不知道為什麼他們搬進同一間,這樣一來真的是朝夕相處都在一塊兒,連女生都插不進去的那樣親密。

  雷德凱就那樣偷偷看著他,有心無心地聽別人討論著他們,慢慢地知道了禮揚很多事情。他沒有任何奢求,甚至連想都不去想,就這麼聽著,只是想知道他的事情,僅此而已,真的僅此罷了。

  雷德凱大二的那年,中午上完課照例到學校食堂打飯,其實也不算叫打飯,因為很多時候他就買一個饅頭,連喝的都不買,直接回宿舍配開水就這麼吃。那天到食堂,一進去他就看到了禮揚,他正和匡靖面對面坐在靠窗的位置一邊吃一邊有說有笑。雷德凱這天破天荒地奢侈,買了一份飯菜,雖然全是素的,但這已經是他到學校後最豐盛的一頓。他端著坐到角落裡慢慢吃,眼睛不時偷偷地,小心翼翼瞄向某個方向。

  因為是坐在禮揚的斜後面,所以他能看到禮揚笑得乾淨的側臉。禮揚吃東西很慢,咬一口總要嚼很久,等不及要說話了,就含在嘴裡邊嚼邊說。還發現禮揚不吃蘿蔔,總把蘿蔔挑出來或是丟給對面的匡靖吃,並抱怨學校的飯菜不好吃,實在是餓得荒不想出去,迫不得已才會吃,講著講著最後就不肯吃了,用筷子不停戳著面前的飯,說還不如買個麵包吃呢……雷德凱就這麼看著,有他自己也沒察覺的傻和痴,持續到一直跟對面人說話的禮揚不知道聽到了什麼突然側過身來,皺眉不悅地看他,他才慌張地收起視線。可是已經來不及了,被發現了!匡靖朝他走過來,臉上帶著輕蔑的笑,在他面前站定。

  「我說你,幹嘛用那麼噁心的目光看著禮揚?」匡靖高大的身體站在面前本身就是一股壓力,當其露出嫌惡的表情時,更讓人雙腳發軟,「我說你該不會對禮揚心懷不軌吧?」匡靖盯著他看的目光帶著寒意:「收起你的目光,也不瞧瞧你的樣子,又丑又寒酸,還用那麼猥瑣的目光看禮揚,想找死嗎?」匡靖說完轉過身去,對上禮揚時已然換上一臉笑容,說:「哎!禮揚,他剛剛一直盯著你看,不知道在想什麼還差點流口水,好噁心哦!」匡靖說話的聲音不大,可是全食堂的人都聽到了,雷德凱成了眾人注目的焦點,他努力把頭垂到胸前真想就這麼消失掉。這時禮揚發話了,聲音里有著顯而易見的怒意:「匡靖,你別尋我開心了,成為這種人關注的對象,會讓我想吐。警告他,不准他再用這種眼神看我!」雷德凱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從座位上用力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跑了,落荒而逃前,他聽到食堂里哄然大笑的聲音。

  雷德凱一直跑一直逃,他好想就這麼不見、就這麼消失掉,可是直到他跑到沒有力氣倒在糙地上時,他仍然活得好好的。

  望著碧藍的天空,雷德凱捂住眼睛,淚水從手臂下淌出。他不停地催眠自己,不要看了、絕對不要看了!要閉上眼睛要捂上眼睛,不看了……因為禮揚會噁心,因為他會生氣,所以,不看了,不看了。

  之後雷德凱真的不看也不聽,有關禮揚的任何事情和消息,他不敢。有時候在學校里遠遠看見禮揚走來,他還會躲起來,縮起身體閉上眼睛捂住雙耳。

  聽不到就不會想看了!看不到,禮揚就不會生氣和噁心,這樣自己的心也不再會像被撕開那樣痛了。

  這樣的日子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雷德凱一點也記不起來。後來有一次他翻到一本小說,看到其中這麼一段話:「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換來今生的擦肩而過,那麼親愛的,今生我為你付出所有,來世你會不會在擦肩而過時回頭對我笑笑?」雷德凱就這麼盯著,直至一滴淚浸濕了這行字。

  當他合上這本書,也關上了眼裡的某樣東西,那天之後雷德凱再沒有掉過一滴淚。

  雷德凱大三的時候,禮揚家出了事,全校師生沸沸揚揚地議論這件事,他想不知道都難。從別人話中,他知道禮揚的爺爺被查了,問題似乎很嚴重,連他爸爸的公司也被封了。據說他爸爸的公司開得這麼順利跟他爺爺不無關係,這麼一查,牽扯的事情便多了。財產房產基本不剩,他爺爺被撤職和爸爸一起關進拘留所,他的奶奶一病不起,母親更因這一系列的事情差點崩潰,到現在也還是恍恍忽忽什麼事情都聽不進去。

  禮揚很多天沒來學校,跟他一起的匡靖在學校里晃了幾天最後也不見了。那段時間,雷德凱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打工完畢後,深夜裡在偌大的城市裡到處亂晃。他不知道禮揚家在哪,更不敢去問,只能到處看看,他什麼也不求只想看一眼禮揚,知道他是否無恙就足夠了,即使只有一眼,只要能看一眼確定一下,真的就足夠了。

  也許是城市太大太大了,雷德凱沒有在街上看過那個一直想看一看的人。

  這件事情發生的一個月後,匡靖回校了,但是禮揚沒來。雷德凱知道後,什麼也不顧就跑了出去,等到發覺時他已經站在匡靖他們的宿舍樓下。醒來後一身冷汗,他想回去,卻意外看到匡靖走來,只能趕緊找個地方躲起來,匡靖不是一個人,他憤恨地跟朋友說話:「那些律師都是幹什麼去的一點用也沒有!禮揚的爺爺爸爸就這麼被關進去,一個八年一個十一年,那些律師居然還有臉講要不是他們,被判的遠不止這個數!可惡,一點用也沒有還敢收這麼多錢,現在禮揚可怎麼辦啊,家裡欠這麼多債,他連學校都不肯來了,要不是我攔他,他早自殺了!若有個有辦法的律師該多好,就算不能減刑,至少能留些財產保底啊,禮揚也不用這麼辛苦了……」他們的聲音漸漸遠去,雷德凱卻還在發愣,回過神來後,他直衝學校圖書館,把有關法律的書全都翻出來,粗略看了一遍卻又更懵懂。冷靜下來後,他去詢問相關科系的教授,要當上律師需要怎麼做。這位教授聽了驚訝地看了他半天,雷德凱學習成績好是全校老師都知道的事,問題是他之前完全沒有涉及過相關的科目啊,怎麼突然產生這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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