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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陰陽澗覺得有些奇怪,小心探出腦袋,隔著垂地的珠簾發現堂下立著的三人里,有一個竟是久違多年的谷尾,他老了,兩鬢略見灰白,身形也沒以前挺拔了。而跪在他身邊的兩名少年,眉眼上翹,神色還有幾分同谷尾相似。再聽到他們說話,陰陽澗便更加肯定這就是谷尾和他的兩個兒子了。

  “為什麼我們不能在一起?是兄弟又怎樣?我們彼此真心,何必去管世上悠悠眾口!”

  其中一個紫衣少年一臉怒容的朝他身邊的中年男人怒吼,望向谷偉的眼神中閃著冷傲的光。此番話的氣勢竟壓住谷尾這樣的辯才,搞得他竟然一時啞口無言。

  “哎呀,報應啊報應啊,你們非要氣死為父不可嗎!早知道生個女兒被人調戲,也好過生了你們這對違背人倫的畜生要好啊~”

  谷尾對著他兩個兒子捶胸頓足了一番後,又跪在地上鼻涕橫流地求皇帝開恩:“皇上恕罪啊,這對畜生竟然在皇上的書房裡做出這等苟且之事,污了聖上龍目,實在是罪該萬死啊,皇上~皇上啊,微臣家門不幸啊!臣願帶他們受死啊!臣……”

  高坐在上位的人似乎有點聽得不耐煩了,看了看跪在地上一臉淒哀的谷尾,揮了揮手,微怒道:“閉嘴!他們何罪之有,念你曾是他的兄弟,都滾吧,讓朕清淨清淨……”

  谷尾三父子聽到皇上要他們滾,不要他們腦袋了,開心都來不及,谷尾當下恨不得真拉了他兩個還在眉目傳情的兒子們‘滾’出大殿,頭也不回的消失掉。

  極位之上的某人,看著兩少年肩挨著肩,一同離去親熱的背影,神色一陣恍惚,雙眼竟迷離起來,嘴裡喃喃自語道:“當年,也有人這樣質問過你,你也是這樣一番的言語。只是我那時太傻,看不透你的心意,耽誤了自己……也錯過了你……”

  躲在屏風的陰陽澗將這話倒是聽了個清楚,本來以為已經死到輪迴的心又悲慟起來。

  忽然,耳旁聽到幾聲細響,一根尖刺物體朝他飛she過來。還好自己身手極快,躲過暗刺。大殿內光芒猛地一暗,幽暗的大殿更加陰森,尖刺宛如飆輪疾旋著,但殿內雖空曠,陰陽澗竟感到自己無從躲閃,好似黑暗中一直有人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是你?”

  黑暗中,一個恨不得將他拆皮扒骨的聲音驟然響起。“竟然自己送上門來了?!”

  陰陽澗猛然轉身,額間碎發突然被一陣陰風吹散開來,身後有個人死死地盯著他,黑暗中一雙閃爍著恨意的眼睛,緊緊盯住他。漆黑的深洞襯著他異常白俊、但也異常枯槁的面容,顯得格外陰森。

  自己雖是抱著必死的念頭,但心中還是忍不住泛起了一陣寒意,但情況危急,來不及多想,陰陽澗弓身忽的在地上一滾,迅速躲開直朝他飛來的暗器,就在他翻身滾開原處的瞬間,幾道藍色的光向他方才立足的地方疾she而至,牢牢刺入石板三寸有餘!

  一招未中,龍鴉又是叩指一彈,逼近身急問道:“說,他在哪?”

  又是幾枚泛著藍光暗器朝陰陽澗飛去,如果說剛才龍鴉會失手,是還不知道暗處躲著的是誰,那這次,他弄清來人,起了必殺之心,陰陽澗哪能輕易逃過。別說是他,這世上之人又有誰能躲得過!

  陰陽澗身中暗器,頓查暗器上塗有劇毒。想要施展伸手與他打鬥,就算死也要痛痛快快跟他打上一回,才不枉這麼多年的暗恨和入骨的妒忌。哪知,一口真氣還未衝上來,一口鮮血卻先從胸中涌了出來。

  龍鴉站在階梯頂端,雙手張開,寬大的黑袍臨風亂舞,仿佛暗夜的妖魔,夜色就在他手中搖曳亂舞。這無邊夜色中鬱積了悶烈的暴躁與恨意,似乎要將陰陽澗活吞下去。只見他朝自己陰毒一笑,長袖一拂,一道微光閃過,不知哪裡竟猛地衝出一對扁頭獠牙的黑蛟,一前一後高昂頭顱護衛在他身前,等待主人一聲令下,隨時準備朝陰陽澗衝擊而來。

  哈,本來就沒打算還活在這世上,索性跟他拼個同歸於盡,這樣,他在下面也就不會寂寞了吧!

  陰陽澗神色一黯,他甚至還來不及回想起易少生衝著他笑時的模樣,手中的匕首就已出鞘,他有些迫不及待想跟他團聚了。利刃一下削斷了兩條黑蛟的脖子,但與此同時,龍鴉手中一道勁風也隨即而來。陰陽澗還沒衝上龍塌上的台階,就被這股巨力擊得向一側猛摔了出去。這時,他才看清,他身體的一側是一片布幔,深深遮住的布幔,那地方就在龍鴉的龍椅後面。

  勁風倏然再至,拉住他的身體,向後猛摔。這股力量好大,一直將他摔到了大殿的正中,而那道布幔也被狂風帶起,透出微弱的光線來。

  陰陽澗此時已是傷痕累累,忍痛撐起血手在地上將身子一翻,向一側讓開,同時,手中匕首竄she而出,飛向的,卻是那布幔!

  這隻匕首好快,還是當年他送的。眼見匕首已逼近布幔,就要揭開龍鴉全力維護的秘密!龍鴉臉上猛然泛起了一陣驚恐之色,他發出一聲恐懼的吼叫,身子倏然從龍椅上彈起,竟舍開了自己的寶座,向那匕首撲了過去。

  陰陽澗一愣,完全沒料到他竟會如此,一咬牙,將陷入肉中的三枚暗器挖了出來,用力揚手即刻飛打出去,打在了龍鴉的肩膀上。咯的一聲響,他聽到龍鴉肩骨碎掉的聲音。

  哪知龍鴉竟然絲毫都不躲閃,只是他的身體好似無法掌握平衡,歪了幾下,跌進了布幔中。

  過了良久,陰陽澗才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他全身的筋骨都斷裂般劇痛,但奇怪的是,他的目光中竟流露出了一絲復仇的興奮。

  第一次看到龍鴉如此失態。陰陽澗緊緊盯住他,吐了一口鮮血,心中思索,那片紗幔後的暗門裡究竟藏著些什麼,竟讓他這樣在乎?

  布幔垂落,幔後的景象卻讓陰陽澗目瞪口呆!

  第 92 章

  布幔垂落,幔後的景象卻讓陰陽澗目瞪口呆!

  這是一個深邃、並向上盤旋的秘室,裡面層層的階梯上,每一層階梯都密密麻麻,擺滿了數寸高的白玉人偶。加上暗室牆壁上鑲嵌著無數銅鏡,將白玉人偶的影子重重反she開去,看去真有無窮無盡之感!

  白玉人偶雖多,卻都只是一個影影綽綽的背影,千姿萬態連接起來,恰好摹畫出一名男子日常里的一顰一笑,只見風姿瀟灑,器宇軒昂。看得久了,陰陽澗眼睛竟濕了,覺著那人偶越來越眼熟起來。

  陰陽澗抬頭望著周圍大大小小的銅鏡,已是淚流滿面,心中突然湧起了一個猜測:難道這些白玉人偶的原型,就是——?

  是啊,除了他,又有誰能讓龍鴉生死相守,痴迷如斯?

  或許,這千千萬萬個人偶,每一個,都標記了少生曾與他一起度過的快樂時光。記憶中殘存的每一幅畫面,都被他細細鐫刻,供奉在大殿深處,成為他生命中最後的珍愛。

  一天一次的鐫刻臨摹,摹畫出心愛之人的無雙容顏,也鐫刻著自己失去的記憶,不再的纏綿。

  千萬人偶和銅鏡的布置巧奪天工,即便是坐擁天下的龍鴉,只怕也要嘔心瀝血多年,才能雕琢出如此完美的幻境。然而,他朝思暮想的人,根本……已經看不到他苦心造就的傑作了!

  龍鴉他到底在想些什麼,陰陽澗不明白,難道他只是希望這些永遠也不會有溫度的人偶,能在這空寂的宮殿中,陪伴他日漸哀朽的軀體,一點一點的死亡嗎?陰陽澗想至此,突然覺得他可憐起來,但是,胸中一陣悲涼,又覺著自己比龍烏鴉更可悲。他和他一樣,守著一個人,守了整整十五年,到最後,不也跟守著一尊人偶無異嗎?

  自己和他又有什麼不同,陪伴著自己在無盡黑暗中的,不過是一個又一個的冰冷人偶;陪伴他在鼠跡塵埃中,精心雕刻他迷戀一生的容顏;陪他在淒風苦雨中,漫漫守候著那段遙不可及的感情。

  這就已經足夠了嗎?……

  他和自己一樣,此生所求如此之少,但最後依舊兩手空空。

  難道,這就是自己的命運麼?

  陰陽澗心中禁不住湧起一陣悲傷。他甚至不忍去看龍鴉的身影。

  突然,一聲悶響傳來,將陰陽澗的思緒打斷。

  龍鴉摔倒在地,他拼了命想要護住的,不是自己的周全,而是暗室中心處一個尚未做成的人偶。

  這個人偶有真人大小,長發微微扎在腦後,自額頭一側還有劉海隨意地搭在臉上,陰陽澗還未看清人偶面目,人偶已被他緊緊抱在懷中。

  龍鴉伏在地上,曾經一塵不染的衣衫散亂在塵土中,凌亂不堪,連那雙纖細蒼白的鬼手也染上了血污。此刻,陰陽澗才發現,他早已不是十五年前那個呼風喚雨,能令天地變色的狂妄帝王了,他的身體正在逐漸衰退,就像一顆快要枯死的大樹,慢慢失去了靈氣,眼眶也完全坍塌下去。而他本人,此刻就宛如一隻做壞了的人偶,在黑暗中靜靜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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