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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經人族最輝煌的城市,就像一名戰士,在重重浴血的奮戰里最終倒下,死後還被無休止的鞭屍。

  直到完全的腐朽,完全的破碎。

  珂落每天還是忙著任務,除此之外,就是忙著催我回雅圖。

  我只想等等守衛。

  我知道他還會回來找我,在某一天突然的出現,告訴我他又要去哪裡,然後強帶著我出門。

  我只是不知道這某一天,距離現在的長度,是幾天,還是幾個月,或者又一個十年。

  守衛是好的,起碼我能等到他。

  我在異遁已經不再出門。

  直到有一天雅圖傳來消息,幽崎博士病危,要珂落跟我馬上回去。

  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幽崎博士的時候,就是安薩死後,在雅圖城的重症監護室里。

  他的全身都是刀鋒划過的痕跡,尤其是脖子上猙獰的疤痕,即使是常年服用死神戰士的藥劑,也不能使其完全淡化癒合。

  我聽聞他以前對珂落親如父子。珂落也值得幽崎傾盡心血,在他瀕死時一直不離不棄,想方設法的治療,並一路帶到雅圖城。最終安頓下來,幽崎博士的身體也開始慢慢恢復,只是大不如從前了。

  幽崎博士在聽說安薩死了消息後,莫名的高興了一陣子,接下來就是無盡的消沉。

  茫然,而漫無目的的活著。

  他大部分時間都會躺在病榻上,也許是斷了死神戰士藥劑的原因,原本強健的身體迅速的萎頓衰老,一日不如一日。

  他早就不在做科學實驗,除了發呆,就是看見珂落的時候,會有些微的欣慰。

  至於我,不知道我們見了第幾次面的時候,他開始情緒異樣。

  有那麼一天,他從午睡中驚醒,看見一邊照料的我,竟然老淚縱橫。

  他握著我的手,一遍遍念著那個讓我心碎的名字。

  莉蓮…莉蓮…

  病危消息傳來的時候,我是比珂落早一天到雅圖城。畢竟珂落突然要走,還是有好多事要臨時處理。

  見到幽崎博士的第一眼,他瘦弱的身體沐浴在窗邊午後的陽光里,仿佛塗了一層蜂蜜般。

  他的精神卻差的離奇。

  他看見我竟有些失控,他一直在問珂落在哪,他問我他的兒子為什麼不回來看他,是開始劣化了,還是戰死了。

  我站在門口,手裡的補養品散落一地。我想告訴他珂落活的很好,可是張開嘴卻根本發不出聲音。

  幽崎博士青白的嘴唇微微的發抖。他的瞳孔空洞的盯著病房的天花板,言語輕的仿佛最後的告別,“珂落,是我的兒子,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把我的兒子變成了安薩複製實驗最完美的成品。”

  “我那麼恨安薩,我的兒子卻跟他一摸一樣。”

  “我一直不敢告訴珂落,我怕他問我,為什麼我是個如此普通的人族,而他卻是像極了那個人。我不敢承認我的喪心病狂。”

  “是我強暴莉蓮,莉蓮那麼不想要這個孩子,破腹自殺,是我把珂落救活,然後做成實驗品。”

  幽崎博士的眼淚順著皮膚上深邃的褶皺蜿蜒而落。

  窗外是一陣生機勃勃的嬉笑和打鬧,而這個一直孤獨的男人,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陪伴他的,只有我,一個聽聞了真相抖得仿佛秋風瑟縮落葉的人。

  我的兒子,我從來什麼都得不到,除了你,也只有你。

  我一直在報復,最終自己得了報應。

  現在我要死了,你也不曾知道,那個你從小到大一直在身邊輔佐你的幽崎博士,就是你的父親。

  從來沒有聽你叫過一聲父親的可憐男人。

  珂落在黃昏時刻趕到了雅圖城。來不及卸下馭冰劍,珂落風塵僕僕的衝進了病房。

  床上的男人已經冷的發硬,幽崎閉著眼,孤獨而無奈。

  我走出病房,拉上門。被瞬間封閉的房間裡一片死寂,過了許久才有隱忍的抽泣聲。

  長長的走廊漏進斑駁的斜陽,我坐在靠在牆角的長排椅子上,疲憊的合上眼睛。

  我已經見過太多的死亡。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開始習慣,我還記得當年西檸死在我身邊時,我那種悲傷和絕望。

  可是現在,我已經開始麻木,而且還會繼續麻木下去。

  安薩,沒有你,我是不是也會像幽崎那樣,茫然,無所事事的過完下半生。

  在年邁偶爾驚醒的午後,拉著誰的手,含著眼淚呼喊著你的名字。

  即便,我那時已經嫁給了珂落。

  即便,那時你的屍體已經完全化成了塵埃。

  天已經完全黑透了。

  走廊裏白熾的燈光,單調而清冷。

  珂落面色蒼白的走出來病房,緊接著門外守護的醫生和其他軍部人員走了進去。

  烏黑的盒子泛著一層啞光,珂落遞給我,一臉茫然。

  “醫生說這是幽崎博士留給我的東西,只是聽說是秋林博士留給他的,幽崎博士還沒來得及告訴我這是什麼。”

  我打開黑盒子,墨色的錦緞上躺著一支小小的銀簽。

  細小繁雜的咒文仿佛最精細的花紋,緊密的纏住簽體。

  我盯著那些古老的圖騰,靈犀一照。

  “我從來沒見過這種東西,但是我只是強烈的感覺這很可能一種咒簽。”

  *******

  雅圖城遍地鋪滿了斑斕的金黃葉片。

  秋風蕭瑟的季節,收穫的背後孕育著枯萎。

  似乎各族也疲於戰事了。

  暗夜死士的搜尋依然讓珂落頭疼。

  我呆在雅圖城,依然整天無所事事。

  一切與平常無恙,唯一的差別就是一直遙遙無期的婚期,終於有了確定的時間。

  奈蜜整天忙著籌備,反倒是我一天閒的要命。

  我只想低調的叫幾個人,舉行一下儀式就好。想想覺得很好笑,嚴格的來說,我也算嫁過一次了呢。

  很久很久以前,嫁了一次,連他的臉都沒看清。

  這次換成了白色的裙紗,是奈蜜堅持要用的款式和顏色。

  我總是不習慣,覺得像是奔喪,還是紅色比較正常。

  驚醒的夜晚,裹了厚厚的毯子站在窗邊,冷月如銀,空氣到處都是秋風捲動著殘夏的痕跡。

  深藍的蒼穹仿佛一塊厚重的絨布朝寂寒的大地裹來。

  我突然發現我之前總是忽略了很多,錯失了很多。

  一切都是莫名其妙的來,然後莫名其妙的離開。

  我想起我在淵年異空里看到的記憶,我那時候告訴安薩,那一定是我未來的記憶。

  不過那時我錯了,安薩已經死了,我們沒有未來。

  可是,我看到的場景究竟是什麼,不是以前,也不是以後。

  我突然很想再去淵年異空看看。

  在珂落回來娶我之前。

  我把雪弓從新從箱底翻出來,帶在手腕上,久違的溫潤沁寒。

  走廊里傳來沉穩的腳步聲,我立刻挺直手上的動作,仔細的辨認。

  這並不是奈蜜的腳步。

  如果是珂落回來,也不會這般悄無聲息。

  我正這麼想著,樓下已經有士兵問候的聲音和嘈雜的停車聲。

  連忙跑到窗前仔細的辨認,軍車裡探出的修長身影,確實是珂落提前回來了。

  可是,不知道這門外的人是誰。

  “誰再外面。”我背靠在窗戶上,臉朝著禁閉的房門。

  門外的人沒有說話,門把手動了動,沒有打開。

  還好之前翻找雪弓時,順便打算將幽崎博士留給珂落的小盒子重新放個隱蔽的地方,特意將門反鎖。

  一道黑色的利刃在門fèng穿透,利落的切割。

  腕上的白鐲子漲成炫目的冰雪長弓,指間祭出細長的透明冰凌,箭在弦上,嗡鳴作響,仿佛意欲脫韁的獸。

  門被粗暴的推開,卻是守衛鬱鬱寡歡的臉。

  “守衛!”我連忙收起雪弓跑了上去,“我在異遁等了你很長時間。”

  守衛抬頭,瞳孔里情緒異樣。

  “怎麼了。”我有些奇怪。

  守衛的後面移出一個黑色的人影來。少年的瞳孔里閃動了千萬鋒利的刀刃,他目光凌厲的仿佛兩股捲動的風旋。

  珂落的聲音已經在樓下響起。他似乎一邊叫我一邊開始上樓。

  我看了一眼守衛,然後眼前一黑。

  第76章 緋絳銀

  “殿下,求您別傷害她。”

  什麼?殿下?我躺在地上,耳邊的聲音模糊不清。

  “你在那棟房子外面晃了多少天,要是我不逼你出面,一定會被暗夜死士捷足先登,我沒責怪你辦事不力,你反而有膽求情。”

  我的頭開始劇烈的疼痛,尤其是後腦,一跳一跳的疼。

  “污簽不一定在珂落手裡。”

  聽見珂落的名字,我被澆了涼水般的驚醒過來。

  視線里一高一矮兩個身影清晰成景,少年滿面怒容,守衛埋著頭,欲言又止。似乎是置身於一個洞穴,四周都是猙獰突兀的岩石。

  肆虐的秋風在這裡已經消失了聲音。所有的聲響都仿佛被這個巨口般的洞穴吞噬。

  守衛別過頭,剛好跟我打了個照面。

  四目相對的視線里,有令人壓抑的窒息。

  我朝著守衛張了張嘴,沒說出一個字。

  摸了摸後腦凸起的硬節,在心裡反覆的回味剛才兩人的對話,我莫名的情緒低落。

  “你自己跟她說吧。”少年的冷哼著消釋。

  守衛連忙跑到我身邊蹲下來,用手輕輕的揉我腦後的硬塊。

  我疼的躲了一下,看見守衛抬著手僵在那裡。

  “怎麼回事。”我有點不敢看守衛的眼睛。

  “宮皇忍,我希望我們以後再也不要見面了。”守衛的別過頭,盯著遠處洞口明滅的光芒。

  “…怎麼了?我做錯什麼了麼?”我的第一反應不是追究剛才的事,而是害怕。“守衛,你這是要跟我絕交嗎?”

  “我已經身不由己,我怕我傷害你。”

  守衛這麼說,我反而更糊塗。

  “那個人是誰?”

  “嫉天,召衛族以前的王殿。”

  說真的,這個名字我覺得很熟,好像在哪裡聽說過。我低著頭開始拼命的回想。

  “你還記得我失憶的事情麼,就是被異遁藥劑洗去記憶的事,”

  “對,我一直忘了問你這件事,看這樣子,你不會是想起來了吧。”

  守衛淡灰色的瞳孔瀰漫著洞穴里深不見底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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