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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雪看見顧長寧頭髮上薄薄的一層白,指著他笑:

  “顧長寧你頭髮白了,像個老頭!”

  顧長寧抓起她的手讓摸自己的頭髮:

  “你也一樣,老太太!”

  一瞬白頭,白雪興奮的不得了,嚷著要跟著當地的漁民去看冰窟窿里打漁。

  冬季河裡凍上了厚厚一層冰,要下網,就得把冰面剖一個圓洞然後再洞口下網捕魚。

  所謂棒打狍子瓢舀魚,每一網下去都能打好多魚上來,白雪驚嘆不已。

  河邊人不算太少,許多孩子在冰上抽冰嘎玩爬犁。

  白雪交代顧長寧一定要在這給她選一條最肥的魚晚上燉魚湯,然後顛顛的跑到那群玩耍孩子中間去。

  這邊顧長寧剛挑了一條魚讓人裝起來,就聽那邊的幾個孩子驚呼了一聲:

  “濤子掉冰窟窿里啦!”

  打漁的大叔一聲大吼:

  “說了那昨天開過洞,讓你們別靠近!”

  喊著就脫了軍大衣往那邊跑。

  顧長寧站起身也跟著往那邊跑,然後就眼睜睜看著白雪,想也沒想,直接跳到進了冰窟窿。

  “小雪!”

  顧長寧那一聲,聲嘶力竭。

  不許人間見白頭4

  筆直的站著已經成為一種本能, 現在不是自己倒下的時候。

  顧長寧隱約能聽見身邊的哭泣之聲,可是眸光渙散, 眼前像蒙著一層東西,讓他無法看清周圍,直到他的聽覺捕捉到他自己的名字:

  “長寧,來見見那個孩子吧。”

  那一刻,他的視線才突然的凝聚起來,然後入眼的是白雪的一張笑臉。

  白雪笑起來特別好看,和煦如暖陽, 帶著溫度,整齊的一排牙齒爭著出來亮相,笑的不大淑女,但是特別真誠有感染力。

  只是這笑容,已永遠的凝定在照片之中。

  和他說話的, 是白雪的姐姐白楓。

  白楓神情憔悴雙眼通紅,但是依然支撐著, 處理照看著整個靈堂的事宜, 因為妹妹的突然離去,全家幾乎都倒下了, 只有她還強撐著能在悲痛里收拾這一切, 此刻的白楓嗓子是嘶啞的,她見顧長寧一動不動, 又補充了一句:

  “那個小雪救下來的孩子,他父母特意從北方趕過來參加葬禮, 此刻就在門口,說想要見見你。”

  顧長寧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往門口走,遠遠的就看見那個孩子。

  當時的小雪就是想也沒想,直接跳進了冰河將那個孩子託了上來,就在大家都稍鬆一口氣的瞬間,被冰下突如其來的一股暗流卷進了水底。

  那一切發生的太快了,快到根本來不及反應。

  顧長寧伸出去的手只來得及碰到她的指尖,他看到白雪甚至還笑了一下,可就在下一秒,她就消失在了水面。

  他在一秒鐘里,永遠失去了她。

  顧長寧來到那個孩子面前,孩子小名叫濤子,掉進冰水裡大病一場,才出院就和父母踏上了來南州的火車。

  “快,跪下,磕頭,給叔叔磕頭!”

  濤子的爸爸眼睛通紅,壓住孩子的脖子,不由分說的讓他跪下,讓他給靈堂上那張美麗的照片,給顧長寧磕頭。

  顧長寧恍惚中忽然想起,白雪曾撒嬌的抱著他的手臂說: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啊?”

  他產生幻覺,那輕快嬌俏的聲音,似乎就迴蕩在靈堂里,伴隨著清脆的笑聲。

  “顧長寧,怪你女朋友太善良,根正苗紅啊!”

  孩子聽話的跪下來,頭還沒磕下去,卻被一雙手扶住。

  顧長寧蹲下去,緊緊抱住那個孩子,深深的低著頭。

  耳邊似乎聽見她的聲音,那聲音問他:

  “顧長寧,你怎麼哭了?”

  濤子懵懂的感覺到一股深切的悲痛,也哭了起來,一大一小兩個人,一個無聲一個有聲,所有來弔唁的賓客全部跟著壓抑的哭泣起來。

  顧長寧保持了這個姿勢許久,才鬆開那個孩子,然後說:

  “答應叔叔,一定要保重身體,好好活著。”

  這是她生命最後一刻的願望。

  葬禮結束,賓客散盡,白楓回家去看二老,顧長寧留在靈堂,輕輕撫摸那張照片。

  她丟下所有人走了,他要永遠記得這筆帳,早晚要向她討回來。

  空曠的靈堂里,寂靜無聲中墜落一朵白色紙花,發出極輕微的啪嗒一聲,顧長寧一個人坐在地板上,瘋魔一般放縱自己的幻覺。

  他聽見一聲嘆息如風迴蕩:

  “顧長寧是小氣鬼。”

  那麼以後,我再也不和你算帳了,你能不能回來?

  他沒能保護好她,他食言了,他失信於白家爺爺。

  白家人在悲痛里熄燈入睡的深夜,只有值夜的哨兵知道,顧長寧一個人在白家門口跪了一夜,又在黎明時離開。

  自此以後,他長達三年無法拿起手術刀。

  每當他面對躺在手術台上的病人,他就會想起白雪被打撈上來時那沒有溫度的軀體。

  河水那麼冷,她的心臟不跳了,她被暗流卷裹了幾百米,沉入陌生的水底,整整八個小時,出水的時候,還宛若生時。

  每每想起那個畫面,他的手就會不受控制的顫抖。

  最後他選擇到學校去當老師,去培養新的人來接替他。

  他救不了她,也再救不了其他人。

  周惜梅在廚房忙得井井有條,豌豆酥已經放進了烤箱定好了時間。

  她坐下來,和木蘭接著聊天。

  “你聽熠辰說過的吧,長寧和白雪的事情?”

  “嗯。”

  木蘭點頭,卻不知該如何往下說。

  周惜梅看她的樣子,笑了笑:

  “不用這樣避諱,我認識長寧的時候,熠辰還小呢,他知道的也不多。”

  周惜梅輕嘆一口氣:

  “就是現在,我自己的家裡人,還覺得我嫁給長寧圖的是顧家的錢。”

  木蘭握住她的手:

  “熠辰不會這樣覺得的,老師更不會。”

  周惜梅微笑:“我當然知道,當時我算是窮酸人家的孩子嫁入豪門,引起了許多議論紛紛,只有姐姐一個人相信我,不是我的姐姐,是長寧的姐姐,你的婆婆,只有她相信我不是為了錢。”

  周惜梅是顧長寧教的第一批學生。

  那時候顧長寧還不是博導,教的都是本科生,一上課,不管是不是這個班級的學生,總是滿屋子的人。

  那個時候的周惜梅總是坐在角落裡,戴著眼鏡,不和別人一樣花痴,只是專心聽課。

  可是,不是這世上所有人都能心想事成的,她努力了一個學期,最終獎學金還是被更優秀的人拿走了。

  周惜梅從輔導員辦公室出來之後,藏到了學校山坡上的小樹林裡,坐在石頭凳子上,一個人默默的流眼淚。

  貧困補助的錢,只夠勉強交上學費,如果日常吃喝開銷都算上,她就需要這筆獎學金。

  家裡父親的病又復發了,住院又是一筆巨款,周惜梅從來沒覺得人生有這樣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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