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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讓戚雲恆擔心的是,事情傳揚出去之後,其他的百姓也會有樣學樣,稍有冤讎便暴起作亂,再不服官府的管束。

  而這一點,才是最最可怕的。

  官員若是不服管束,直接換掉就是,反正這天底下永遠不會缺少想要當官之人,唯一的差別就是當得好與不好罷了。

  但若是百姓不服管束,難道他還能把百姓也給換掉嗎?

  不可能的。

  官員可以從百姓中選取,但百姓卻是選無可選,換無可換。

  最終被換掉的,只會是他這個皇帝。

  而這,或許就是除夕暴亂的真正主謀想要告訴他的。

  戚雲恆閉上雙眼,愈發地心緒煩亂。

  “他比你我更了解權力的本質,更清楚一個皇帝會畏懼什麼。”

  不知不覺間,戚雲恆又想起了今日見過的那個男人。

  此人自稱是興和帝的祖父,姓趙名河,乃是前朝的第二任皇帝,康隆。

  他之所以會與興和有著一樣的模樣,卻是因為他占用了興和的身體,借屍還魂。

  一如他的皇夫歐陽。

  按照此人的說法,歐陽原本叫做歐檐,與真正的歐陽是曾祖與曾孫的關係。

  和宮中的結界法師沈真人一樣,歐陽也是所謂的修者,會法術,能行常人所不能之事。

  這一次的除夕暴亂,便是歐陽一手操縱,而趙河,不過就是歐陽放出來的馬前卒。

  現在,馬已經跳了出去,趙河這個小卒子也就沒了用處,這才被歐陽的手下丟了出來,送給戚雲恆做頂罪之用。

  “我是被他身邊的管家捉住的,原本以為自己會被滅口,結果卻沒有。”趙河很是坦誠地對他說道,“顯然,要麼是他的手下不希望他再流連於俗世,逼他離開;要麼就是他本人也不想再逗留下去,借我這個人,與你攤牌。”

  趙河似乎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好端端地活下去了,無論戚雲恆問什麼,他都坦誠相告。

  但戚雲恆聽得出來,此人的每一句話里都藏著陷阱,誘使他去懷疑歐陽,使他對自己的皇夫產生猜疑乃至怨恨。

  是啊,他怎麼可能不懷疑,怎麼可能不怨恨呢?

  他們夜夜睡在一張床上,可他卻連枕邊人到底是誰、什麼來歷都不清楚。

  更讓他鬱結的是,歐陽若是他有所不滿,為何不肯對他直言相告,非要搞出這樣一樁足以動搖國家根本的驚天大亂!

  難道歐陽想要毀掉他的國家,毀掉他嗎?

  這樣的念頭在戚雲恆的心中徘徊不去,讓他恨不得衝到夏宮,揪住歐陽,大聲喝問。

  但憤怒總有平息的時候,更何況在憤怒之餘,戚雲恆亦有畏懼。

  他怕。

  他怕歐陽離開他。

  或許這不是一個有道明君應有的想法。

  但在內心深處,戚雲恆卻覺著,若是能用些許人命平息歐陽的不滿,讓歐陽留在他的身邊,那他真不介意再殺一些朝臣,哪怕是高明、潘五春這些讓他依賴的左膀右臂。

  可惜,他很可能已經錯過了能夠如此去做的機會。

  事到如今,即便他再想獻祭這些人的性命,他家皇夫也未必稀罕。

  冷靜下來之後,戚雲恆便覺得,這個趙河對他家皇夫也不是多麼了解,至少不像此人表現出來的那樣了解。

  比如除夕之夜的這場暴亂。

  趙河覺得歐陽是想以此事威脅他這個皇帝,甚至是動搖華國的根本,而戚雲恆卻覺得,他家皇夫是不屑於做那種脅迫之事的,昨夜的暴亂,或許真有些警示的意味,但究其根本,肯定還是在於殺人——

  比如,秦國公府。

  他家皇夫早就看秦國公府不順眼了。

  以他家皇夫那般小心眼又記仇的性子,再有趙河形容的本事,若不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強調秦國公的重要,或許早在三年之前,秦國公府就已經從京城裡消失了。

  偏偏秦國公府的人惹火了煞星卻不自知,終是又鬧出西北之事,讓他家皇夫忍無可忍。

  然後,暴亂乍起,秦國公府不復存在,他的心腹大患也蕩然無存。

  如此推想下去,戚雲恆忽地發現,昨夜的暴亂看似給他惹了麻煩,實際上卻是為他除去了心腹之患,更挑開了膿瘡,將膿水擠了出來,只要後續的處置得當,如醫者醫人一般做好善後事宜,反倒是避免了原本將在未來出現的大麻煩。

  只是,如此想過之後,戚雲恆仍舊難以做到心平氣和。

  即便是為他考慮,既然是為他考慮,為什麼就不能對他直言相告,像他對歐陽那樣坦坦蕩蕩,開誠布公呢?

  或許,真如趙河說的,歐陽這是恃寵而驕,吃定了他根本不會把自己怎樣,所以才肆意妄為,想做什麼,便做什麼?

  戚雲恆越想越難以釋懷。

  就在這時,魏公公過悄悄走了過來,詢問是否需要給侍從室的人準備夜宵。

  受除夕夜那場暴亂的影響,原本已經封印休假的六部衙門全都提前開門取印,所有官員也照常入衙當值,其中就包括乾坤殿裡的侍從室。

  而且,侍從室並不像其他衙門那樣只是開門做個樣子,他們是真的有事情要做。

  從京兆尹、刑部、金刀衛那裡得來的口供都要經他們之手重新整理一遍,將口供里的共同點、偏差之處以及需要額外注意的內容尋找出來,交由皇帝陛下審視。

  這個活兒到現在也沒忙完,魏公公過來詢問夜宵之事,就是想提醒戚雲恆:時間不早了,您要是讓他們忙通宵,就該給他們準備夜宵和休息之所了。

  侍從……

  戚雲恆心下一動,想起了兩個名字。

  王倪,歐葵。

  略一沉吟,戚雲恆便向魏公公吩咐道:“命王倪王侍從留下,其他人歸家的歸家,回宮的回宮,明日再到乾坤殿中繼續做事。”

  “……喏。”

  魏公公心下一驚,用眼角餘光瞥了皇帝陛下一下,卻終是沒敢在這個時候妄自諫言。

  但不等魏公公躬身退下,戚雲恆便又補充道:“將此事傳揚出去。”

  魏公公並不知道戚雲恆從趙河口中聽到了什麼,自然也想不到戚雲恆此舉是為了什麼,乍一聽到這個命令,只覺得愈發地不明所以。

  但魏公公雖然想不通皇帝陛下到底懷著什麼心思,可有一點卻是明擺著的。

  皇帝陛下心情不好!

  這個時候多嘴,可是要觸楣頭的!

  魏公公便趕忙躬身領命,問也不問地退出大殿。

  戚雲恆並不是真的想拿王倪解悶。

  他只是覺得,若是不做點什麼能讓他家皇夫惱火的事情,他就無法平衡,無法平心靜氣,無法平靜理智地去擺平自己和歐陽之間的事端。

  然而命令下達之後,戚雲恆卻又莫名地生出了忐忑。

  他家皇夫真的會為他招幸別人的事而惱火嗎?

  或者說,會不會火過了頭,一氣之下,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直接走掉了?

  戚雲恆越想越心驚,越想越後悔。

  正好魏公公回來復命,戚雲恆立刻站起身來,命令道:“擺駕泰華宮!”

  ——呃!

  ——您今天這是在折騰什麼啊!

  魏公公頓時嘴角一抽,心裡也不由腹誹。

  但再怎麼腹誹,魏公公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問道:“那王侍從……”

  “讓他留在乾坤殿就是。”

  戚雲恆隨意地擺了擺手,然後就邁開腳步,三步並作兩步地向殿外走去。

  一眾宮人趕忙追上前去,魏公公也不得不一邊追趕,一邊命手下的小太監去給王倪安排夜宵和過夜之處,以及,監視他,不讓他在乾坤殿裡亂跑的宮人。

  第185章 興師問罪

  魏公公走出乾坤殿大門的時候就想明白了戚雲恆的心思, 並未按照他的吩咐,將消息散播出去,而是找了個經常出入夏宮的小太監, 讓他直接把消息送往夏宮。

  小太監的速度很快。

  不一會兒, 歐陽就從龐忠那裡聽說了王家小郎留宿乾坤殿的事。

  但皇帝陛下回心轉意的速度一樣很快。

  龐忠剛出去, 歐陽剛撇了撇嘴,還沒來得及生出什麼情緒, 轉頭就發現他家皇帝夫人從密道里鑽了出來。

  歐陽滿頭黑線,一陣無語, 一時間, 倒是更加不知道自己應該作何表情了。

  戚雲恆這邊也是一樣地手足無措。

  進了密道,戚雲恆才想起自己讓魏公公傳播流言的事,但此時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只能寄希望於流言的傳播速度不夠快, 傳到夏宮的時候,他已經和他家皇夫安於榻上,然後哈哈一笑,一笑置之。

  然而一看到歐陽的臉上表情, 戚雲恆就知道,他家皇夫已經聽到這個傳聞了。

  ——該死的魏岩, 幹嘛把消息傳得這樣快啊!

  戚雲恆一陣心虛, 但還是硬著頭皮走到歐陽面前,主動開口,“重檐……”

  “陛下這會兒不是應該在乾坤殿裡臨幸美人嗎?”歐陽把眉一挑, 故作訝異地問道。

  戚雲恆無言以對,與歐陽大眼瞪小眼地對視了許久,這才終於靈光一閃,脫口道:“重檐,朕錯了!”

  “陛下是不會錯的。”歐陽十分鎮定而且萬分肯定地答覆道。

  戚雲恆不由一愣,但看了看歐陽的表情,又回想了一下他們剛剛的幾句對話,很快就明白過來,趕忙改口道:“是我錯了。”

  這一次,歐陽沒再質疑,冷哼了一聲便轉過身來,朝門口走去。

  戚雲恆立刻跟了過去,只是剛走了一步便又鬱悶起來。

  他明明是過來興師問罪的,怎麼一進門就讓自己變成了被問罪的那個?

  然而氣勢已經被打壓下去了,再想裝樣子、擺架子也沒了意義,戚雲恆略一駐足便又加快腳步,搶在歐陽出門之前把他攔了下來,用力抱住。

  “重檐就不想問問我為何要那麼做嗎?”

  “你本人都在這兒了,我還有什麼好問的?”歐陽反問。

  戚雲恆被噎了一下,張開嘴便發現自己依舊是無言以對,只能無奈地垂下頭,埋在歐陽頸間,好一會兒才開口道:“我今日見到了一個名叫趙河的男子。”

  “他都跟你說了什麼?”歐陽仰起頭,饒有興趣地問道。

  “重檐……為何一點都不驚訝,莫不是……認識此人?”戚雲恆試探著問道。

  “是我讓人把他送過去的,怎麼可能會不認識?”歐陽想也不想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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