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頁
可能有不甘心，可能會茫然，小兵們心情複雜的沉默著，思考著那個聲音說的話。
阿雅根本沒聽懂那個突然出現的聲音唧唧呱呱在說什麼，只是手挪挪挪，碰到了耗子的，然後輕輕頂了頂。
耗子一怔，低頭看阿雅木乃伊，臉上紗布間一雙眼睛雖然虛弱的微眯著卻依然閃閃發光，忽然心痛起來。
他想說不走，眼看著阿雅拿著彎刀被狼撲倒後，他就不想離開了，可是看看自己的手，即使留下來，他也照顧不了更加虛弱的阿雅，更何況，也不知道阿雅能撐多久。
一時腦子空白，感覺胸口翻江倒海。
莫長歌不出聲，他眼神危險的盯著如來手中的通訊器，再看山貓，她歪著頭微皺著眉，陷入思考。
山貓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她的腦子一團亂。
她想爸爸，想媽媽，想哥哥……這個世界帶給她的羈絆完全無法和老家相比，那裡有太多太多她想念的東西，她更捨不得她的戰友，這些一年多來一路走來同甘共苦共同進退的戰友，這樣相依為命情同手足的感覺可以讓任何人懷念一輩子，回家幾乎是不需要猶豫的。
可是為什麼身旁站著的人總能給她無法忽略的感覺，她一面想著另外一個世界，一面腦中跟幻燈機一樣放過一幕幕的畫面，那瘋狂而渙散的眼神，狙擊鏡中猛然衝過來的紫袍翻飛，客棧中嘲諷的調戲，武林大會上戲謔的媚眼，擂台上紫衣黑鞭的SM女王造型，騎著馬牛皮糖似的跟著，jì院中的妖艷表演，醫谷中醒來時看到的第一個從容卻掩不住關切的面容……還有箭雨中，那溫柔的笑，輕輕的吻……
為什麼突然間會想起那麼多？原來自己全部都記得，那麼多的記憶，那麼多的情緒，竟然大多都因為這個人！
她偷偷的看了一眼莫長歌，發現他靜靜的站著，只是眼神不善的盯著如來……手中的總通訊器。
擔憂的同時，又暗暗高興著。
我是不是犯賤啊！山貓鬱悶的搖了搖頭，卻撞到了另一邊的獵鷹。
想到剛才的心事，山貓真想打自己一巴掌，明明自己就是獵鷹的女友嘛，怎麼還亂想！怯怯的抬頭看獵鷹，發現他正溫柔的看著自己，忽然抬起手，指指耳邊。
通訊器？哦！山貓打開隊友間的小通訊器。
“小貓，我喜歡你。”
小通訊器都有周邊隔音功能，獵鷹的話只有山貓聽到了。
轟！山貓感覺炮彈在腦子裡炸響，腦中獵鷹低沉的聲音一遍遍響：“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
“大概是我太笨，不懂怎麼做才稱職，而你也是個小笨蛋，所以我們什麼進展都沒有，你像對待哥哥，而我還是像照顧妹妹……”
這時，已經有人考慮清楚了，熊掌沒有看隊友，他走近總通訊器：“報告長官，我是熊掌，9連1班班長，真名何衛國，請指示！”
熊掌的話並沒有讓山貓太多注意，獵鷹的聲音還在耳邊：“我並沒有努力，卻依然和你一起走到今天，我很高興你至少接受了我，即使我連表白都不曾，你太容易滿足，也太不懂得為自己爭取什麼，這會讓你吃虧的……”
那聲音“哦”了一聲：“你們還不知道我是誰吧，我不是你們長官，興安嶺七號基地研究院院長，也就一少校，不直接領導你們的，你們可以叫我張老或者張院長，我更喜歡你們叫我老頭，剩下的呢。”
獵鷹看如來站了出來，加緊了語速：“你絲毫沒有介意我的手傷，那時候我很高興，也很難過，高興是因為，我愛的是個真正的好女孩，可難過是因為，我知道我要失去你了。”
“報告張院長，我是如來……三連的，真名王成汗。”
“哦，是八十八啊，不錯不錯，還有呢。”
八十八……這外號真貼實。
如來嘴角抽搐著後退，眼神往著剩下三個，帶著催促，卻發現剩下三個沒有一個上前。
耗子苦笑了一下：“張老，我爸媽，他們還好麼？”
張老一愣：“我們有暗中派人照料，他們很好，就是很想兒子……小伙子，你這麼問，該不是不想回去吧！”
不愧是國家研究院的人精，都能成仙了！耗子盯著戰友們驚訝的目光默不作聲，他真的下不了決心。
“小伙子，我可要告訴你，這電波的符合很難碰到，一個蘿蔔一個坑啊，過了這村，可再沒個店啦。”
“一個蘿蔔一個坑？意思就是，不能多帶？”
“只能少帶……當然，你們應該回來。”
耗子頹然的坐下，他握著阿雅的手說：“阿雅，我不是7連3班的耗子了，以後我就是紀勇迅，記得不？”
阿雅單純卻不笨，她問：“老鼠哥你不回家啦？”
耗子捂頭：“看著辦吧，我捨不得你啊。”
“我也捨不得你。”
“嘿……再說了，還不一定能回得去呢，是吧張老。”
張老沉默了下：“確實，信號並不穩定，但是成功的機率超過百分之七十。”
耗子開口以後獵鷹就再沒說過話，山貓緊張的盯著獵鷹，不知道他接下來會說什麼，獵鷹笑了笑，忽然擁抱了一下山貓，然後轉身走到通訊器旁說：“那天箭雨……我看到了。”
什麼跟什麼？
只有山貓和莫長歌冷不丁的對了下眼。
“小貓，我們分手吧。”不等周圍人反應，獵鷹快速的說，“獵鷹，原名鄭然，6連2班。”
話落，很久沒有人講話。
山貓呆呆的，一分鐘前她發現自己心裡的人究竟是誰，半分鐘前她的男友向她表白，剛才，她失戀了。
這是什麼詭異的情景。
只剩下她了。
頂著滿室人的目光，山貓甚至可以想像到總通訊器另一頭滿研究室的人屏息靜氣的樣子，但她張了張口，說不出什麼來。
莫長歌忽然抓住了她的手，緊緊的，有些孩子氣的說：“我抓著你，看你怎麼回去。”
面對無法掌握的場景，他第一次無措，茫然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用最傻的方法，另一隻手握著一枚梅花標，如果小貓說了什麼不好的，他就毀了那個可惡的通訊器！
山貓剛想說話，忽然總通訊器那一陣騷動，張老大叫：“快把你們各自的通訊器拿下來，強烈的電波會破壞你們耳膜，拿在身上就行！”
要開始了？小兵們幾乎是本能的照做，完全忘了剛才複雜的心情，回歸的喜悅瞬間湧上心頭。
耗子茫然的站著，手中拿著通訊器，不知道是不是該丟掉，阿雅睜著眼睛，看著耗子的動作。
“十秒鐘後完全吻合！除了通訊器外關掉一切感應設備！以防強電磁波破壞造成爆炸！”
小兵們連忙照做，剛關掉感應裝備，就感到手中小小的個人通訊器一陣震動，是第一波強電磁。
五感敏銳的莫長歌感到一陣巨大的不適，內息一陣劇烈的翻騰讓他臉色一白，噗的吐出口血，即使如此，他依然沒有鬆開握著山貓的手。
“莫長歌！你怎麼了？！”山貓連忙扶住癱軟的莫長歌，讓他靠在自己肩上，無奈的掙脫著他握的死死的手，“沒事，數十下就沒事了！”
可數十下你就要走了！莫長歌心裡惡狠狠的想著，他吃力的抬起捏暗器的手，調動內息想毀掉那個想帶走山貓的小盒子，卻被山貓的身體擋住，她焦急的看著他的臉，袖子慌忙的擦著莫長歌嘴角的血。
內息過多的調動和波動讓他奇經八脈一陣劇痛，他又吐了口血，感到天旋地轉，可就在此時，他發現山貓的身體竟然有些透明！
“十，九，八……”
山貓拖著莫長歌往火堆邊走，那裡阿雅和耗子正手握著手，耗子一手握著阿雅一手拿著通訊器，張老說了通訊器電儲量有限，就算握著手也只能帶一個人，耗子臉色蒼白的矛盾著，考慮的時間太少，他無法使太多力的雙手都因為用力而劇烈發抖。
“七，六，五……”
山貓把莫長歌放在阿雅旁邊，讓他們靠近火堆，然後呆呆的看著莫長歌，又和其他小兵一樣環視四周，火光外漆黑的地宮，這是他們對這個世界的最後印象。
“四，三，二……”
莫長歌死死抓著山貓，吐著血沫，心如刀絞的看山貓的身軀幾乎完全透明，他嘶啞的說：“名……字……”
山貓微微笑，大聲道：“林雨菡！”
“一！”
五個身軀猛然被一陣電光籠罩，然後無聲的化為一個藍色的閃著電光的小球，每個人的臉色都不同，驚訝，高興，意外，好奇……
小球隨著漸漸吸收者五個人的影像而變亮，然後一陣劇烈的擴散，強光過後，一切盡歸虛無。
……
……
山貓呆滯的看著她的手，空空如也：“通訊器呢。”聲音有如做夢。
莫長歌笑的咳出血沫：“我給偷出來，塞到阿雅手裡了。”
“那，我……”山貓猛然一陣發冷，地宮這麼空曠，隊友一個都沒了，全走了，就只剩下她一個，這麼冷，太冷了，她全身都顫抖起來，只有眼眶是熱的，還流下了滾燙的液體。
電磁波過後，莫長歌的內息立刻平靜了，緩緩流淌全身讓他立刻恢復如初，對於山貓的樣子，他雖然竊喜，卻不敢表現，有些擔心，更多的是心疼，他撐起身子，改拉手為擁抱，趁山貓沒反應過來，滿足的嘆口氣：“呼，終於讓我抱著了。”
山貓還呆坐著，眼淚啪嗒啪嗒的流：“我回不去了？”
“回哪去？我身邊不就是你的家麼……”
“我連再見都沒跟他們說……”
“因為不會見了呀……”對上山貓惡狠狠的眼神，莫長歌立刻改口，“除了獵鷹，我會和你一起常常念著他們的。”
“我都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回去……爸媽，哥哥……好不好……”
“肯定好，肯定好的！”山貓的樣子太低落，莫長歌湊上前去，輕柔的吻著她臉上的淚，“所以，你就死心塌地的跟著我吧。”
木已成舟，山貓不知道是該憤怒還是該認命，以前有隊友在，她都能很堅強，她以為離開了隊友的精神支撐，自己很難堅強起來，可是現在在莫長歌身邊，她似乎對於以後的生活還無法絕望。